張艾琳頓了頓,說道:「我沒有什麼想法。」
「你對於你所忍受的所有不公與憤恨,沒有任何想法嗎?」
張艾琳突然感到自己被站在眼前這個矮矮的小老頭,看得清清楚楚。
她垂了垂眼簾,不去望莫暢的眼睛,不再言語。
沉默了片刻,莫暢示意她坐下,自己又踱步回到講臺上,推了推眼鏡,咳嗽兩聲,說道:「什麼是悲劇呢?在我個人看來,世界一切都可以看作是悲劇。不高興的事,當然可以看作是悲劇;高興的事,也可以看做是悲劇。我說點不太合適的例子。就像是一位老太太,今天全家人都在為她過八十大壽,這是高興的事。可是沒想到明天,她就仙去了。知道了結局,我們再回頭看老太太壽辰的時候,那就是悲劇。」
「以結果的視角,來看因果關係,再給他取個名字,索性就叫悲劇。這種行為本身又何嘗不是一種悲劇?今天我們不去談論那些過多的東西。
就單論悲劇本身,我自己是這麼覺得,悲也好,喜也好,事情的本身本無好壞,只是我們的情緒有好有壞。
比如,老太太的兒子,因為老太太的去世,高興得歡天喜地,那這無疑對他來說就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我們都是小小的人,大多數人一輩子都無法完全擺脫情緒,什麼對我們來說才是悲劇,我覺得不重要。重要的是什麼?是情緒把我們凌遲得七零八落的時候,有人咬著牙在破損裡重塑。我把這稱為永恆的偉大。」
正巧,下課鈴應聲響起,莫暢整理好自己的課本,走出教室。
王兵等在教室門口,莫暢一出來,王兵就滿懷愧色地苦笑,說道:「莫老師。」
莫暢想從臉上擠出些笑意,顯得溫和些,可起了相反的作用,看得王兵倒是有些害怕。
「剛才那個,就是張艾琳吧?」莫暢問道。
王兵忙點頭,說道:「就是她。幹啥啥不行,調皮搗蛋第一名。」
莫暢推了推眼鏡,說道:
「那個孩子眼睛裡面,很有東西。」
聽到莫暢這話,王兵心裡多少也有了底。
看起來,莫暢是不討厭張艾琳的,這差點讓王兵有點感激涕零。
所有接觸過張艾琳的老師,除了王兵自己,沒有一個有好詞好話往張艾琳身上貼的。
莫暢這麼說,王兵自然是歡喜。
「哦對,她語文多少分?」莫暢問道。
這問題問得王兵心頭又是一緊,遲遲不把成績單給莫暢的原因,可不就是這。
他不好意思地說道:「三十……還是四十來著……?」
「沒好好用心考吧。」
王兵回想起來那考試,他坐在張艾琳身邊,硬逼著張艾琳把考卷上每個空都填滿了,說道:「好像……好像還挺用心的。」
「……她是不太能認識中國漢字嗎?」莫暢不由自主地把手往後一背。
王兵也把兩隻手往後一背,隔著窗戶望著教室裡的張艾琳,長長嘆了口氣,道:「咱也不知道。」
教室裡張艾琳在桌子上趴得牢牢的,就跟黏上去了一樣。
下課鈴一打,準時到點睡覺了。
周舟看見張艾琳胳膊肘壓在自己的作業本上,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想拿,不敢。
「算了,下節課再說吧。」
於是,周舟就這麼等著張艾琳,整整兩節課,她就沒抬過頭。索性王兵也沒來過。
實在是沒辦法,周舟輕輕拍拍熟睡的張艾琳的肩膀,想叫醒她。
「張艾琳?」
不知道周舟最後叫了多少聲,張艾琳才終於慢慢悠悠地睜開眼睛,側著把頭枕在臂彎裡,睡眼惺忪地看向周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