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腦筋,不說話不代表沒心事。
為什麼不說話?他們問。
我在訓練自己的耐性。
小尊說我花樣最多。但是所有的女孩子花樣都多,心思都十分慎密,都愛想東想西,這之所以女人是女人。
小約又說我沒有女朋友。
真的,像今天一屋子人,只有小尊帶了兩個妹妹來,我並不認識她們,所以不好算是朋友。
女人與女人做朋友,是很難的吧,但小姑姑有許多女朋友。
她說她只夠時間同個朋友來往,這個人是時常換的,看她當時的環境及心情,於是老有人怪她冷落了誰誰誰,又批評她沒有朋友。
不與閣下做朋友不代表沒有朋友,少了閣下一個朋友也還不會寂寞,有些人生活圈子比較狹窄,數十年來都與這些人來往,因此認為朋友不應轉換,但有些人生活圈子比較廣,譬如說在外國讀了十年八年書,香港早期的小朋友自然全丟下了,畢業後回來工作,在外國的朋友又漸漸疏遠,非得在香港從新找朋友不可,兄弟,你能說他薄情寡義嗎?
況且所謂朋友,不外是說說是非,吃飯喝茶的人而已,誰會為誰兩脅插刀?別開玩笑了。
運氣好的,也許會找到一兩個導師型的朋友,這真是福氣。
女傭人說有人來借電話用。
誰?
在隔壁探測土地的工程人員。
我遲疑一下,說好。
他進來了。
是剛才那個神氣的工程師。
他很禮貌很禮貌,說明地盤的電話下午就可裝好!這是唯一次打擾我們。
用了電話,他退出去。
我留戀的餚著他,朋友們笑我:說我眼睛發光。
是嗎?我的眼睛真的發光?
看到英俊小生或是美女,當然格外留神。
那是因為他英偉。
我同小約說:將來他如果也白毛蟲變成蝴蝶,也有女生以發亮的眼神看牢他。
不過不是我。
屆時我已經老了。
女人到了三十歲,就要為自己鋪後路,大方美觀地退出,無謂留棧於公眾場所,以打摺之面孔示人。
三十歲!多麼遠,我伸個懶腰,要許久許久,才會降臨。我還有十年的鋒頭,十年的享受,十年的學習等著我,一切都是最最美好的。
午飯時間到了,大家吃自助餐。
完全是歐陸式的,有許多許多沙拉,許多許多煙制的魚與肉,果汁、白酒、麵包。
大家坐著,大嚼。
天氣熱,吃這些最最好。
我在地毯一角,睡著了,不知自什麼地方扯來一張毛巾,蓋在身上免得著涼,便埋頭苦睡。
我知道自己做了夢。
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走一段路,進入一間大屋子,不知恁地,清清楚楚知道自己是在做夢,所以並不害怕。
是一個大白天,光線很好,屋內的裝修似曾相識,像是來過多次,奇怪,怎麼會?是哪裡?
我在一張沙發坐下來,看到沙發上放著正在織的毛衣,熟悉之餘,便取過順便織下去,花樣非常複雜,但是我織來卻不費吹灰之力!怎麼會?我失笑。
抬起頭來,看到對面牆壁上掛著一面鏡子,鏡中出現一個老婦。
我嚇一跳,轉身者後面是誰。
沒有人口
再凝視鏡子,攪了半晌,發覺鏡內的人是我自己。
我!
老婦!
儘管是做夢,我嚇得怪叫,汗如雨下。
老了,我撲到鏡前去,看到自己的面孔雞皮鶴髮,看到雙手都是青筋。
我驚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