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9部分

那股煙中聞到了一種奇異的氣味,這種奇異的氣味和樟木的氣味夾雜在一起,像一卷濃重的黑煙一樣升騰滾動著,可是我分辨不出他是什麼氣味。這種困惑在我的腦子裡定居了好久,一直到我發覺自己的房子裡也開始瀰漫這種樟木香;並且這股氣味正由躲躲藏藏、半遮半掩而逐漸變為趾高氣揚、橫行霸道時,我才開始對自己房子裡的一切東西都高度警覺起來。我並不打算掩飾自己的軟弱,說真的,我害怕極了,我以為爺爺陰魂不散,正整日地在我的房間裡飄來飄去。雖然他是我的親爺爺,照理也沒有什麼可怕的,可是我實在過於膽小懦弱,何況我娘也有和我類似的感受——她也曾經自信地以為親人的死並沒有什麼可怕,然而當爺爺經常笑呵呵地出現在她的夢中的時候,她也不得不跑到爺爺的墳前乞求他不要再來“嚇”自己。爺爺一直很為他的大兒媳婦自豪,因為她勤勞、能幹、善待老人,可是即便如此,我娘還是害怕了。於是,我就以為自己的害怕自然也在情理之中了。

我把這個事情告訴了爹孃。我爹走到房間裡,仰起頭,抽動了幾下那兩扇鼻翼便立刻作出否定的回答。他早年做過很長時間的木材生意,對木頭的氣味有十足的自信,要說服他相信我的判斷自然是很難的,更何況即使他真的聞到了那股氣味,也不見得會相信那股氣味後面隱藏著什麼玄機,因為他完全沒有理解焚燒衣物的意義。我娘呢,只是撫摸著我的頭說,這孩子和他爺爺一起生活了三年,感情很深,現在爺爺沒了很捨不得。我很懷疑她是否在借這些的話順便來掩飾和安慰自己,我從她的眼神中得知自己的猜想並不離譜。

他們覺得有理由不讓我搬出這個房間,而實際上家裡也沒有其他空餘房間可以讓我住了,倘一定要說有,那隻能是爺爺生前住的那個房間,現在裡面只橫著兩張條凳,一張太師椅,以及喪禮上用後剩下的半籮筐爆竹。

“千萬別睡在你爺爺的房間裡!”根榮叔得知我的遭遇後馬上告誡我。

《剩下的胡琴》(中)

事實上我完全沒有要住那個房間的想法,我一直對它保持著一種惶恐的心理。

根榮叔又告訴我說他的話有理有據,絕不是胡說,我看到他在跟我講這些話的是時候,眼睛裡閃爍著搖曳不定的藍光,這種藍的光曾經在我的夢境中出現過,出現在黑板上,黑板上閃爍著的藍光好像要流淌下來,而根榮叔眼中的藍光也正像要從眼眶裡流出來一樣。

“死了人的房間在兩年之內是住不得人的。”

他說了這句話之後就停下來了,好像在等待我睜大眼睛追問下去。可是我看見他眼眶裡的藍光已經充滿、飽脹了,像個水泡一樣,彷彿就要噴湧出來一樣。我明白他的心裡比我更著急要往下說,我靜靜等著他把話繼續說下去——因為倘若我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像他所想要的那樣急著追究下文的話,那麼他的虛榮心完全有可能膨脹到比他的眼眶更腫脹,而且毫無疑問我將等待更長的時間。

“真的,”他終於按捺不住了,“叔叔不騙你。很多年前,那個時候你還很小呢!叔叔的爹老了,因為喝酒過量的緣故。他將要老的時候,醫生說他的腸胃已經都腐爛得一塌糊塗了。我看見過他老時的臉,整張臉都是灰色的……後來,就是下葬了以後,因為家裡沒有空的房間,當然如果真的還有,我娘也不會離開那個她睡了幾十年的房間的。我娘依舊還住著那間房,依舊還睡著那張和我爹一起睡過的床。過了些天后,每到了半夜,我娘總覺得腳後跟冰冷冰冷的,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很多天,我娘說她自從那天起每天晚上都會被這股冰冷凍醒,一直到天亮將要來到時才會好些。我娘以為自己得了什麼病,就去問仙姑到底是怎麼回事。仙姑直截了當地告訴她,是我爹半夜裡回家了,他捨不得這個家和我娘,所以後半夜又回來和我娘同睡一張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