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已遭翟慶所收買,全軍無人一動,也無人願前去救國救人,他這個將軍,早在翟慶的手中成了個名不符實的空架子。
渾身的血液,如同鼎中被煮沸的湯水,洶洶翻滾,熾人烙膚的熱意直上咽喉,在那一刻,他只覺得,他被背叛了,欺他騙他的翟慶,背叛了他多年來的信任,先是誆他入局,再陷他於大不義,使他不但成了個道道地地的賣國賊,他還是個令全國百姓軍民遭到誅殺的劊子手。
馬腹一挾,殞星猛然策馬衝向戰事已將結束的戰場,殺一敵是一敵,救一人是一人,企圖將所犯的錯誤全都挽回,但勢單力孤的他,很快的就被圍困捕獲,就在他自覺無顏再見父老想朝天橫刀自盡時,天朝的大將攔下了他自刎的舉動,並朝南陽王城的城牆努了努下巴,要他看看遠處令他心碎的情景。
自始至終,都與南陽王的同心不變的城民們,不分男女老幼,在南陽國戰敗後,全都換上了一襲素白的衣裳,登上了王城城牆,高高站在可以俯瞰大漠的城牆邊緣,而後,無言的依序一一往下躍,全都以身自盡殉國。
殞星的黑眸無止盡地瞪大,眼前的這一幕很緩慢,像是有人操控了時間般,他仰首目無焦距地看著全城的人像是長了白色羽翅,乘著風兒,在空中劃過一道道白色的流光,緩緩地、緩緩地下墜,墜至漠地裡,鮮血四散。
慘劇如燒紅的烙鐵般,深刻地烙上了他的心版,那是種扯裂心肺的痛楚,痛得他失去理智,就在他想衝上前想一一接住他們時,他看見了呼蘭,風兒將她墨玉般的長髮打散了,她似乎也瞧見了站在城下的他,她低首看了他許久,目光中,似是有著恨意、背叛、遺憾,還有,她迎風飄逝的嘆息。
隨後呼蘭調開了目光,極目看向一望無際、令她心戀不捨的黃沙大漠,半晌,她一無所懼地往下一縱。
在她的目光下,羞愧得無地自容的殞星,自慚得甚至連她的名字都叫不出聲,只能眼睜睜地,看她如失了翅的鳥兒跌墜至地,血光映成他眼中看過最爛漫的紅花。
漠地遠處,一輪鮮血染成般的紅日在漠緣低垂,夕照煥散出悽霞,詭異而又妖豔,四處流漫的紅光化為血海,染紅了大漠。
撕心裂肺的痛,令他苦恨得發不出聲。他比任何人都怪自己,比任何人都恨自己,一切都是欲、都是貪所害,就只是因為一時的貪念,錯信一人,便令全國人民皆亡,頻頻捶胸頓足之餘,他恨不能橫刀自刎陪著他們一塊死。
他的願望很快就成真。
翟慶站在他的身後,伸手輕點他的肩膀,臉上痛淚交織的他茫然地轉過身,翟慶出手極快,一手按著他的肩,一刀直剖他的心房,探手進去使勁一扯,將他猶在跳動的心給掏了出來。
他怔愣著,僵直著身軀並沒有倒下,再發不出聲地凝視著面無表情的翟慶,雙眼裡,靜盛著後悔與怒恨。
“我不能留你。”在他斷氣前,他聽見翟慶以冷淡的聲音這麼說。
在他嚥下最後一口後,翟慶執刀的手勢一轉,動作快速地割下他的首級,準備將它帶至天朝面呈聖上,只要有了南陽國最強武將的人頭,便可做為投誠的最大盛禮,爾後,聖上對他的恩賜和功名,自然也是因此而少不了。
黃沙嘯嘯而又孤寂地吹拂而過,前孽鏡中人影頓失,晦暗如墨,青冥色的鬼燈再次照亮了忘魂殿。
在鏡中再次看見自己無奈有悔的前生,他緊緊將雙手握捏成拳,在慟淚中,他向鬼後暗緲提出請求,懇求鬼後將他打入千年孤牢贖罪,並且再也不要讓他想起這一切來。
鬼後暗暗思索了半晌,隨後,應允了他。此後,被打落千年孤牢的他失去了記憶。偶爾,雖會有些如浮雲般的蹤影飄過他的腦海,他卻再無法完整地憶起前世之事,只依稀零落地記得一些對於翟慶的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