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公的視線,甫子昱開口道:“子陽,現在要見你一面也難。”
杪冬淡淡地“啊”了一聲,不置可否。
甫子昱扭過頭,迎面吹來的風正好擾亂杪冬頰邊的髮絲,甫子昱看著他抬手捋了捋,細緻如畫的眉眼就這樣靜靜地展現在流轉的光華之中。
甫子昱禁不住失了會兒神,心底逐漸升起一股無處可訴的浮躁不安,似乎原本會有把握抓在手裡的東西,已經在不知不覺中離自己越來越遠。
“我一直……都很擔心……”
甫子昱的音調很沉,緩緩吐出的字句,聽起來像是壓抑著某種難以啟齒的苦悶。杪冬垂下眼簾,沒有說話。
“自除夕之後你就沒出現了,想跟你說些話也一直沒有機會。難得出來上次朝還遇到那樣的事,父皇說你受了驚要休息,結果沒休息幾天又傳來你遇刺受傷的訊息……”甫子昱停頓了一會兒,接著說,“那段時間我急瘋了,父皇卻下了禁令不許任何人探望,每次去都被攔在殿外。我偷偷向太醫院打探訊息,他們只說你傷得很重。也不知道具體如何,也見不到面,每天心就懸著,等到今天見你突然來上朝,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杪冬認真注視著腳下的道路,對於甫子昱的話聽的有些心不在焉。
甫子昱有一陣子沒說話,似乎在等什麼解釋,但杪冬沒有解釋,也不知該如何解釋。
遇刺受傷的人不是自己,而是父皇安排的,假扮成太子的人——這種話若是說出來,想必會被追問上一連串的為什麼。
為什麼要假扮太子?為什麼會由父皇來安排?為什麼父皇要隱瞞?
已經習慣了不去揣測帝王意圖的杪冬自己都不知道答案,也無從向甫子昱解釋什麼。
“父皇今日說你大病未愈,”等不到回答的甫子昱緩緩開了口,“子陽,”他說,“我想看看你傷在哪裡。”
杪冬慢慢抬起頭,看見陽光穿過縱橫交錯的枝椏,樹影下長身玉立的少年披著一身斑駁,輕抿的嘴唇,微抬的下巴,一旦隱去笑容就略顯寒冷的、總是俯視著看過來的目光,每一樣都是說不出的光彩奪目,波光流轉間隱隱散發出一股未來天子的氣勢。
他收回視線,沒頭沒腦的說了句“就到這裡吧”,甫子昱皺皺眉,問了句:“什麼?”
“就到這裡吧,”杪冬看著幾步外的宮門,說,“我的侍衛在門外,我去去就來。”
對著門口那個陌生的男人簡單交代幾句,杪冬返身回去。甫子昱站在原地看著,等杪冬走近了,他忽然出聲問:“無赦到哪裡去了?”
杪冬停下腳步。
風忽然變大了,吹在臉上還有絲絲寒意。
杪冬忽然想起現在只是初春而已。
初春而已,陽光再怎麼好,也掩不去那些偶然泛起的春寒料峭。杪冬抬起頭,清澈明亮的瞳仁直直望進甫子昱眼睛裡。
“你說呢?”他似乎笑了一下,這樣淡淡地問道。
甫子昱面上的表情有輕微的鬆動,不過只是一瞬間,他又收斂得乾乾淨淨。
“子陽這樣說……是什麼意思?”掛著迷人微笑的甫子昱,或許是被少年毫不遮掩的視線擾亂了心神,竟沒有發現自己對杪冬說話的語氣裡,不自覺地帶上了屬於高位者的威迫與冷漠。
風一個勁地吹,耳邊是樹葉相撞的唰唰聲,還有衣袍被鼓動的撲簌聲。杪冬細細打量著甫子昱那張與順帝有幾分相似的面容,腦海裡閃過一幅幅回憶的畫面。
然後他發現,在關於過去的記憶中,對於甫子昱的印象始終是朦朦朧朧,模糊不清的。或許直到現在,自己才第一次、真正地正視這個似乎離得很遙遠,卻又有著絲絲縷縷牽扯不清的關係的少年吧。
棲息在樹叢中的飛鳥振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