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下又另一位警察搖著沙鈴走上前,他正是那天阿嘉與勞馬打架時前來勸架的老警察,他應著吉他聲,用母語高聲唱道:「呦~邁囉索~」臺上的勞馬也默契十足的應和了起來,水蛙明明是和他們第一次合作,卻在他們歌聲與吉他樂音帶動下,自然的打出與樂聲水乳茭融的韻律。
阿嘉先是微微張口,接著表情一沉,身為音樂人,他一聽就發現,方才他那一陣暴雨般的彈奏雖然吸引了全場注意力,但壓得人喘不過氣來,勞馬他們的即興演出,卻是自然的感染了每個人,原來那瘋警察說得沒錯,「彈吉他是一件很快樂的事」,想到這裡,他突然意識到自己「輸了」——雖然沒人會拿他與勞馬相比較,但是他自己心知肚明——一扭頭,他離開了會場。
* * *
友子踏出活動中心。就一走了之吧!何必跟這些人窮攪和,就跟日本方面說團不可能組起來,一切就結了,一想到這點,頓覺海闊天空,才正這樣打算,活動中心內突然傳出激昂的吉他聲。
海角七號 活動中心(4)
短短的幾個旋律,就訴盡了挫折與困境、絕望與憤怒,友子不禁停下了腳步,彈奏吉他的,就是剛剛在活動中心和她擦肩而過的那個人嗎?友子方才氣呼呼的走出來,沒有多注意對方的樣子。那樂音彷佛在訴說著友子的心境與心聲,她深深起了共鳴,下意識的往回走,吉他聲卻戛然停止了。
然後是另一曲舒緩樂音響起,搭配豪邁的歌聲,友子看到有個年輕人從活動中心走出來,騎上貼滿綠色膠帶的機車,他就是方才彈出那高亢旋律的人嗎?友子不禁對他多瞧了兩眼,對方似乎也看到自己了,但是他臉上充滿了不平與怒意,絲毫不在意友子的目光,瞥過來一眼後,就掉頭騎車離去。
友子對他感到些微好奇,但活動中心內的樂聲更吸引她的注意力,吉他慵懶的伴奏著、鼓聲襯托著,兩位歌手高亢宏亮的嗓音,唱著不知名語言,那既不是中文,也並非臺語,或許是所謂的高砂族的語言吧?那歌聲與伴奏聽起來真是渾然天成,悠哉的氣氛感染了聽眾,包括友子,彷佛可以忘卻所有煩憂,友子也不自覺的叉起手來,在門口站著靜靜聆聽。 原來,這個地方真的有這麼美妙的音樂。
或許是受到音樂感染,友子的心情也微妙的轉變了,一平靜下來,友子開始反省,在日本的時候,父親曾說過,東京人從小隻看過城市裡的人造世界,有的人還以為西瓜長在樹上,而豬肉本來就是一片片會走路的肉片呢,但是城市人卻因為無知反而傲慢,因不知天高地厚而自以為高人一等,以城市的褊狹眼光看鄉下而嘲笑鄉下,自以為高貴,實則盲目。友子心想,自己是否犯了這樣的錯誤呢?
來到恆春以後,她老是覺得自己一個日本人,平時在臺北工作,卻被「下放」到這個「鄉下地方」,所以看什麼都不順眼,現在她對恆春的看法有些改變了,對工作的想法也跟著改變。就留下來吧,如果恆春真的有這樣的好音樂,為什麼不幫幫它,讓它有發聲的機會呢?這樣想起來,自己的工作倒是相當具有意義了。
友子突然又有幹勁了起來,好,她就來好好貢獻一己之力,務必把這件事辦妥。
她突然又想起了那個短暫彈奏後,帶著一臉忿然騎車離去的年輕人,他也會是樂團的一員嗎?
* * *
狂飆,狂飆,狂飆。
阿嘉猛催油門,機車在暗夜空無一人的恆春小路上疾馳,但是卻甩不掉一切。
重新接觸到久違的吉他,以及聽到勞馬他們的合奏,喚醒了身體對音樂的飢渴,但也同時喚起了他想塵封忘懷的往事,而且無比鮮明,在臺北的一切全都歷歷在目。
阿嘉並不在意「輸給」勞馬,這讓他反省,他曾經痛罵臺北,但是曾幾何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