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多年以後都記得這一眼,在那種從離地不知多遠的縫隙中所投下的透明柔和的天光下,從他深黑色的眼睛裡,投射出來的目光,溫柔而堅韌,讓我覺得, 他在看的是某樣他心愛而志在必得的東西。
即使那件東西,是不屬於他的。
我雖然不覺自的身體有何異樣,但是在賀南的堅持下,我們在山谷中又待了幾日。
莫離再沒有提起谷外多發生的一切,我也鴕鳥地假裝什麼都沒有發生,日子就這樣流水一樣的過去。莫離每日早起,帶我到屋後,看著我一遍遍地演練他教我的那幾招。
他沉默地時候總是帶著巨大的壓迫感,迫著我,讓我無法停止身體的動作,但是每次我回頭,又總能看到他看著我的目光,那種堅韌又帶著一點隱忍的溫柔的目光,讓你練到後來恍惚覺得,能夠一直這樣被他看著,就算辛苦一點,也是不錯的。
等我把這幾招練得大概有些像樣的時候,那輪圓月已經又成了彎彎的一道眉。
這天晚上賀南準備了一桌子的好菜,還特地開了一甕酒,不知是用什麼稀奇古怪的材料釀的,開蓋就是異香撲鼻。
晚飯之後我們三個都上了屋頂,在月下喝酒。山谷裡景色如畫,幾隻翠羽鳥兒大著膽子落在我們身邊徘徊,叫聲旖旎。莫離一貫沉默,賀南卻一直喋喋不休, 喝到後來有些醉了,一個人對著月亮嘰裡咕嚕不知在說些什麼,兩眼淚汪汪。
我原本想嘲笑他兩句,張嘴卻發現自己發出來的只有幾聲模糊不清的傻笑,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些什麼。
莫離放下杯子,拉著我長身而起,開口聲音清醒無比。
“你喝醉了,下去睡覺,明天還要趕路。”
他這樣說的意思我明白,這麼長的一段閒散時光之後,我終於得離開這裡了。
也是,這個地方再美再好,終究都不是屬於我的,終究都是要離開的,
我知道這一天總要來的,並不覺得意外,只是有些心酸,被他帶下屋頂時很留戀地仰頭看了一眼頭頂上的一線夜空。
雖然很窄很小,但是我想我以後,很難在看到這麼平靜的天空了。
賀南趴在屋簷上,頭衝下對我們說話,也不怕跌下來摔斷脖子。
“天底下最笨的小子,別走,上來,我們再喝。”
我很欽佩地看了他一眼,假裝自己沒聽到。
沒想到賀南又衝著我喊:“小平安,想知道他笨在哪裡嗎?來,給我倒杯酒,我講給你聽。”
我聽到霍的一聲微響,是那種我熟悉的,鞭子破空而過的聲音,然後噼裡啪啦,賀南與他所在的那一小片屋簷,一起掉了下來。
“走吧。”莫離推門進屋,面無表情地。
我低頭看了看摔得慘不忍睹的聖手先生,默默地轉身,默默地跟著我家莫離大人,進屋去了。
我在第二天早晨與莫離一起離開了這個地下山谷,賀南並沒有來送我們,只擱了一個小金盒子在木屋外頭,隨隨便便的樣子。
我聽賀南說過,鎮魂蟲脫離人體之後,遇水則化,遇木則死,非金銀不能養護,這金盒子,想必就是用來裝從我身體裡被引出來的那條白蟲子的。
我看到金盒便想起皇兄送嫁那天在駕車上給我看的那隻盒子,噁心感又起,目光都不敢與它多做接觸。莫離彎腰將它拾起,揭開一線盒蓋看過以前,隨即合起 ,貼身收著,就放在緊靠心口的地方。
我猶自不放心,上下左右張望都看不到賀南,只好自己開口問莫離:“他不是說了要拿走一樣東西的?你給他了?”
他看了我一眼,“也沒有那麼急。”
我聽得一頭霧水,什麼叫也沒有那麼急?難道賀南昨晚那樣一摔摔得土人清醒過來,迫於莫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