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實之中。
這是一個整潔的病房,四周光線柔和,溫度適宜。她的身體很好,左臂上,輸液器一滴滴地流入血管。胡花榮醒來後,記憶中只有那個“幾何體”的夢了。
“這是哪兒呢?”胡花榮努力回憶自己是如何進來的,可她的腦袋裡空白一片,許多空氣進來出去,唯獨沒有一粒微塵留下。不久,她又睡了過去。醒來時,室內和剛才一樣,她的記憶有些甦醒了。半小時後(牆上有掛鐘),胡花榮取回了曾經屬於她的記憶,她回憶起和自己一塊來的女護士、辦公室的楊主任、金屬外殼、手術刀、無影燈、刺痛、幾何體,她回憶了自己在手術檯上的樣子、她的微脹的腿根、醫生催眠似的輕語、緩緩下移的暖流……後來,他想起了自己來這裡的原因。
黃昏時,一個護士推門換藥。
“楊主任呢?”胡花榮問。
“我們這裡沒有楊主任。”護士冷冷答道。
“這是哪兒?”
“這是‘apple”醫院,我是12號,有事請按床鈴。“
12號?胡花榮想,她怎麼沒有名字?她記得醫院的每個護士都有名字的,填寫在胸前的工作牌上,有人喊了,她們就在走廊內響亮地答應一聲,清脆而有彈性。12號卻是一個不愛說話的姑娘,12號的眼皮連抬都不抬一下,12號的手腳並不麻利,五分鐘她才整理好房間,換了她,起碼可以節省一半的時間。不過,令胡花榮尤為氣憤的是,12號居然不知道楊主任。
“楊主任不在這兒?”為了確認,她又問了一遍。
“這是‘apple”醫院,不是’三井實驗室‘。“護士答道。
“可實驗室也是屬於‘apple”醫院的呀……“
“我剛來,不太清楚,你去問別人吧。”
12號說完就走了。
第二天一早7點,12號準時前來打掃房間。
“楊主任呢?”胡花榮又問。
“你昨天不是問過了嗎?今天怎麼又問了?”12號顯然有點不耐煩了。
胡花榮努力想了想,記憶裡並沒有昨天問過的事實,於是,她生氣了。
“有,你就應該告訴我,沒有就算了,你看你什麼態度!護士長呢?你把她喊來!”
這一招並不靈驗,五分鐘後,12號把護士長喊來了。
“你有什麼困難嗎?”護士長大約30來歲,一頭燙髮,眼光靈動,態度相對溫和。
“我找楊主任。”胡花榮表情鬱悶地說。
“醫院裡姓楊的很多,我不清楚你是找哪一個。”
“給我做手術的那一個,不愛講話、小眼睛……”
護士長笑了笑說:“啊,你記錯了,給你做手術的醫生中,根本沒有人姓楊。”
胡花榮一時愣住了。12號站在邊上,臉上一副不屑的冷笑。
“我不會記錯的,是他讓我籤的字,然後,實驗就開始了……”
“這不屬於我們許可權範圍內的事情,我們的工作就是保證病人的安全和健康,除此之外,我們允許病人做一點對健康有利的鍛鍊,比如看書下棋什麼的——”護士長停頓了一下,“當然,這是病人的個人選擇,我們只是作配合。我順便問一下,你的愛好?”
“我什麼時候可以出院?”
“只有在條件允許的情況下,你才能出院,這個,你知道的。”護士長說完,身體後撤了一步,跟12號小聲交待著什麼。胡花榮看到她們嘰嘰咕咕了半天,12號不止一次地露出膽怯的目光,當然,這之前她已經嗯嗯了許多聲。她們像是一對話不投機的家鼠,彼此的言語和行為在她看來都相當滑稽。胡花榮不想再聽到那種異類的聲音,她拉過被子,矇頭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