邑考背對著我,淡淡的說:“皇后娘娘,你喝醉了,應該早些回宮休息。”
不知為何,我心裡竟生髮出無法抑止的憤怒。我也站起身,厲聲對他大喊:“你以為你自己是什麼東西?你以為你真的是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嗎?”
伯邑考並沒有被我的憤怒嚇到。他甚至淡淡一笑,搖了搖頭:“我自然不是什麼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我只是一個凡人,一個清醒得還能夠辯明是非對錯的男人罷了。”
我仰天長笑,聲音悲慘而淒厲:“放你孃的狗屁,你這樣的虛偽之徒,居然還敢自稱是男人?你若連被美麗女人的身體吸引的本事都沒有了,還算什麼男人?”
聽了我的話,伯邑考似乎也有些憤怒。他猛的轉過頭,盯著我,目光炯炯,有些可怕。可轉眼之間,他的神情似乎又一下子黯然下來,垂下了眼瞼,什麼都沒有說。
“說話啊?你不是很神氣麼?你以為你彈著瑤琴,懂點禮儀,便是正人君子了麼?不要做美夢了!我若想殺你,易如反掌,連你那一心想取我性命的,和你一樣虛偽的父親一起殺掉。你又有什麼辦法?你連自己的性命都保不住,還裝什麼正人君子?你真是讓我噁心。”
我用全世界最惡毒的話無情的咒罵著面前的這個完美的男人。我看到他的臉色先是憤怒,後是困惑,最後重新歸復為那讓我憎恨的冷靜和黯然。
我兀自站在這邊氣憤著,喘著粗氣,恨不能立刻衝上去將他千刀萬剮。可他眼神中那讓我迷戀的冷漠卻又讓我的怒氣轉為哀怨,失望,很快便湮沒在這午夜的空氣中了。
於是我決定離開,就如同我從未來過。我突然明白對於面前的這個年輕的獵人,我永遠只是那隻被他射殺,又被他憐憫放生的狐狸。無論這隻狐狸多麼漂亮,九條火紅的尾巴多麼蠱惑,她永遠只是他的獵物,只配得到他的憐憫。
我正要離去,卻聽見伯邑考在身後叫我:“皇后娘娘。”
我站在原地,冷冷的問:“你要說什麼?”
伯邑考沉吟了片刻,聲音低低的說:“我懇求你能放我父親一條生路。”
我淡淡一笑:“你是在求我麼?”
伯邑考點了點頭。
我微微笑了笑,走上前去,走到他面前,用手輕輕撫摸他的臉龐。他的面孔如同被詛咒過的魔芋,絕美,精緻。我撫摸他的眉毛,他的臉頰,他稜角分明的嘴唇,他下巴上倔強的胡茬。我就那樣撫摸著面前這個美得讓我心碎的男人,如同在撫摸廟堂之上的一尊潔白的象牙神像,生怕一點不慎便會褻瀆了他。
他緊閉著雙眼,嘴唇微微的顫抖,卻沒有將我推開。
我嘆了口氣,最終還是轉過了身。
“我可以答應你,不殺姬昌。”我冷冷的說,“不過你要死。”
說罷,我便離開了,沒有回頭再看他一眼。我是怕再看見他那張精緻得讓人窒息的面孔,便又迷失了冷靜,變回那隻愛上了獵人的狐狸。
我已經永遠不會再變成那隻狐狸了。
走出伯邑考的館驛,我的眼淚又一次流了下來。我終於明白那些逝去了的歲月究竟讓我失去了什麼——除了快樂、簡單、善良,還有無憂無慮追逐慾望的權利。
深藍色的遙遠的天際滑過一顆雪白的耀眼的流星,隕落在濃墨重彩的夜幕中。
20
妲己
我走回我和紂王在摘星樓的房間時,發現他並沒有在床上睡覺,而是已經醒了。
他靜靜的坐在椅子上,手中端著一個錫制的酒壺,眼睛定定的看著前方,如同在冥想著什麼。
見他醒著,我心裡有些慌。於是我輕輕的低頭拭乾了眼角的淚水,不想被他發現。
“你回來了,你出去了很久。”他看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