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無盡燃燒的灼熱火焰,他被籠罩在熊熊火光裡,同他的飛機一起急速隕落。
這是短暫的一瞬,但他卻覺得無比漫長。
他先是後悔沒將那張照片一齊帶到飛機上,因為想要給自己留下個念想,才能逼自己平安返航;又是後悔,後悔昨日沒能給郭家人和朱魚多寫些話。
火焰被颶風壓滅了片刻,讓他視野空開了一小塊。他視線所及,恰好能望見傍晚的血色夕陽。
它也和他在一同下墜。
郭阡想,這不行。於是他用盡最後的力氣,高舉起手來,托住了那輪徐徐西墜的夕陽。
可因為他墜落的速度比太陽更快,很快的,太陽便浮在了他的手掌上,漸漸離他遠去了。
郭阡卻心滿意足地笑了出來。他望著與他擦肩而過的戰友的一架架戰機,又向下瞟了一眼在岸上圍觀的人們,終於想通了一件事——
在這裡,太陽是永遠不會落下的。即便它落下了,總會有人守望在這片土地上,合力把它再次托起來的。
他不再遺憾他不能再戰鬥下去了。他倒下了,總還會有人重新站起來。
他只是遺憾地看著手上的那枚閃閃發亮的金戒指。
歸杭,歸航,他終究是……做不到了。
在廿四年的白鵝潭遇上她,這是他人生最大的一件幸事。他本是天上的一隻孤單的雁,卻有幸撞上了她這條孤獨的魚,用彼此的方式給了彼此溫暖。
可今生只能相遇,不能相守,是他與她的最大不幸;卻是為了祖國在黑暗中崛起,而不得不付出的代價。
閉眼前的最後一秒,他看見了朱魚。她站在那艘朱紅花艇上,身著那襲水藍旗袍,向他招著手,粲然一笑:「雁暉,你終於回來了呀。」
第56章 一把燃(8)【1938,廣州】 【民……
1938年6月8日的廣州城, 黑黢黢一片。凌晨,日機飛過廣州,向西村電廠扔下了八顆炸彈, 炸毀了電廠,全市徹底陷入斷電。警報器一時癱瘓, 而鳴鐘一直長鳴著。
郭蔚槿嘴唇發白,瑟然發抖。她蒼涼的眸中, 倒映著彤彤火光。她和郭阡曾齊力守護的那家飲料廠, 被日軍投落下的炸彈, 炸成了瓦礫廢墟。廠房裝置與他們郭家曾為之付出的所有努力,一同化為了烏有。
明明是初夏, 她卻覺得寒涼入骨。她在空襲結束沒多久時,不顧安危地朝這裡趕來, 卻發現自己有心無力, 什麼都拯救不了。
上個月, 她將郭景煥、郭太太和郭蔚楠,以及大部分的家僕女傭送去了碼頭, 讓他們去香港避難。郭景煥讓她跟他們一起走,她卻說, 她不能丟下郭家的工廠,就這樣走。
可她留下了,又能怎樣呢?在日軍的密集炮火與轟炸下, 她什麼都做不了。
孤立無援的郭蔚槿忍不住落淚了。
無力的悲傷在心裡擴散開來, 逐漸湮沒了她,讓她這樣堅毅剛強的女子,也不禁捂臉慟哭。
哭著哭著,她忽被擁進一個溫暖的懷抱中:「二姐, 沒事的,沒事的。廠子還能再建的,你沒事就好。」
淚眼迷離的郭蔚槿抬眼,才發現是趕來這裡找她的朱魚。朱魚身形瘦小,她艱難地踮起腳,才能將她緊緊抱住:「我們得回去,等會兒可能還有空襲。」
郭蔚槿恍惚了一下,這才意識到,原來她並不是孤立無援的。
在去年廣州開始空襲後,白鵝潭裡的花艇被敵機炸毀了不少。阿翠姐跟著一個恩客逃去香港避難了,但朱魚因為郭阡,不願跟阿翠姐一起走。郭蔚槿便將朱魚接到了郭公館,並讓家丁們將朱魚的花艇從江裡拖到了郭公館的後花園裡。
她一貫將朱魚看作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柔弱少女,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