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和十八年臘月初二，弘文館的鐘聲比往日早響了一個時辰，眾生起了趕緊收拾乾淨，用過早食就隨了古學錄來到縣衙外頭，門口早已列好了一身灰衣打扮、橫跨腰刀的衙役。

好歹是在縣學讀了三年書的了，女學生倒不至於被嚇哭，只偶有那麼幾個膽小的瑟縮著肩膀。

這是江春第一次見到古代的縣衙，門口站了兩尊威嚴的石獅子，簷下支了兩根成|人腰粗的紅漆柱子，順著柱子往上，可見一塊書了&ldo;金江縣縣衙&rdo;的牌匾，倒是頗為莊嚴。

縣學兩百多名學子按學籍&ldo;天地玄黃&rdo;排了四大列，在臘月清晨的寒風裡足足站了一刻鐘，才見著那頭戴硬翅兩角幞頭，身穿方心曲領綠衣的縣太爺腆著肚子出來，又是少不了的要對著東方拜謝皇恩一番。

江春這兩年個子雖長了不少，但也還未到一米六，站後頭自是看不全的，只視線越過前面的胡沁雪，大體能見著縣太爺打扮而已。

寒冬臘月，又是日頭沒出的時辰，學生們凍得耳鼻發紅。江春最是不耐冷，還要聽縣太爺之乎者也&ldo;天地君親師&rdo;的唸叨一遍，她那細白的臉頰和耳朵全都凍紅了。

好容易歇下來了，又見太爺轉回衙內簇擁了一位&ldo;大人物&rdo;出來。

那是個同樣戴了硬翅兩角烏紗幞頭的相公，只上著紫色方心曲領大袖，下裾一條同色橫襴，腰束金帶……是個大人物！就是縣太爺亦只著了綠衣，按大宋朝官員儀服制度推測，他的紫衣少說也是四品（及）以上官員了。

果然，下頭學生裡生了小小的騷|動，金江這不毛之地，最大的官也就是縣太爺了，也不過是七品綠衣，突然來了這麼個穿紫衣的，自是大人物了。

當然，江春見過最大的官也就是胡家三爺了，從二品的禮部尚書……只不過是穿常服的二品大員，官威沒這般扎眼。

她順著前頭同窗的騷|動，踮起腳尖一看，這&ldo;大人物&rdo;身量頗高，少說也得185以上，站在大腹便便的縣太爺身旁，被襯託得十分清瘦。

江春視線繼續往上打量……古銅色的麵皮，緊抿著的嘴唇。

嗯，這還是個熟人哩。

正正經經穿上官服的竇元芳果然不一樣，愈發添了些士大夫的嚴肅與古板……聽太爺說他是京內派來大理郡的督學，那就是從四品了，勉強算是能著紫衣吧。只那條金腰帶，卻是從四品的官階配不起的，怕是他身上還有旁的世襲爵位之類吧。

那就是個正經公子哥了……江春有些不是滋味。

&ldo;今承蒙聖恩，遣竇大人為官家督學，察西南大理郡之考學諸事，金江一介不毛之地，能得督學大人親臨，實乃萬幸，吾縣二百餘學子之幸！&rdo;督學雖只是從四品，但因代天子巡考，有專斷之權，若有徇私舞弊的，可直接查處，委實是&ldo;官家之眼&rdo;了。

況且還是而立之年不到的青年擔此職。往年派來大理郡的督學皆是鶴髮白頭翁，今年卻換了年輕人來，看來現今官家重用青年才俊之說果然不假……這讓下頭的年輕人們愈發沸騰了，彷彿三年以後站在上頭的就會是自己似的。

下頭自有學子帶頭道&ldo;吾等學生之幸！&rdo;

竇元芳止住縣太爺恭維，簡單說了兩句拜謝皇恩的套話，也就撤回縣衙了。

前頭胡沁雪唸叨了句&ldo;原來竇叔父是督學啊，怪不得這幾日都在金江哩……&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