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犯了錯,不能一錯再錯,父親就讓兒子痛痛快快認了這罪罷!
此外兒子情願認十倍刑罰,以贖父親包庇和失察之錯,惟願父親能順利歸鄉頤養天年。”
別人聽了一番話,見到父子兩人爭相認罪,心中肯定是迷惑的。這父子兩人之間,究竟誰是貪贓案的主犯?是寧老大人親自主謀,還是寧衙內依仗父親勢力為非作歹?
而且到底是父親不忍心兒子前程盡毀,所以出面頂罪,還是兒子孝心可嘉,情願替父親背黑鍋、受刑罰?
不過迷惑歸迷惑,但不得不說這情形十分感人。別說其他有關的當事人,就是旁邊的差役、書手也個個為這父子深情唏噓不已。
不過方應物無動於衷,不是他鐵血心腸,來自二十一世紀的他看慣了各式各樣的表演。可他心裡始終認為。對罪犯講人性就是對受害者的殘忍。
方應物只是感到對這一幕很眼熟,仔細想過後突然明白了。這不就是自己玩剩的招數麼?
去年在京城,他為救出父親。不也同樣挖空心思的製造忠臣孝子噱頭?方應物不能排除人性本善的可能性,但從陰謀論角度而言,眼前這對父子的思路與他去年幾乎如出一轍。
那麼結果到底會如何?方應物從功利的角度想了想,心裡暗暗作出判斷,最後八成是寧良老大人出面頂罪。
道理很簡單,就算不出事,寧老大人也是內交外困,歲數亦到了年限,遲早要致仕的。
換句話說。這次即便出了事,可寧老大人畢竟是方面大員,刑不上大夫,總要給幾分體面,大抵上也就是罷官罰贓,或許還有三代內不許參加科舉之類的處分。與致仕比起來,好像也沒有增加太實質性的損失。
而寧師古寧衙內則不同,他還有前途可奔,身上肩負著寧家的未來。一旦入罪就徹底斷了。所以寧老大人才要出面將所有罪行都認下來,同時用主動認罪的態度,再加上刷出點感情分,避免兒子受到株連。無論如何朝廷總是要鼓勵孝行的。
閒話不提,卻說按察使朱大人並沒有阻止寧氏父子煽情,任由他們二人在公堂上大撒狗血。這讓方應物很是心裡不平衡。
剛才他念叨了幾句自己和商相公的師生關係,結果被朱大人以與案情無關為理由。阻止了自己繼續唸叨。而眼前這父子二人的言行對案情同樣沒有幫助,反而會為勘清貪贓案製造混亂。為何朱大人不去阻止?
所以方應物心裡頗有幾分不滿,不患寡而患不均,最令人惱火的現象莫過於差別待遇,看來朱大人似乎有心饒寧家幾分了。
寧良與寧師古爭完,忽然又轉身來到方應物身前,開口道:“本官最後悔者,一是對不住家人,未曾做好表率;二是對不住商相公,有愧於商相公十幾年的栽培之情,深負商相公之託付,此生無顏再見商相公了!”
方應物聽到這話,臉色又變了,眼角又瞥見旁邊負責記錄的書手正埋頭奮筆疾書。他方才拼命顯擺自己這個正義人士和商相公的關係,就是為的把商相公從這件事情裡清洗出去。
但眼下這寧老大人卻主動湊過來,又將商相公扯了進來,他說的做這些話讓外人聽見了,還以為商相公包庇他。到底是什麼意思!
寧良是老糊塗了,還是故意為之?方應物暗暗想道,作為一個官至從二品方面大員的老江湖,政治嗅覺不會太差,斷然不能糊塗到如此地步罷?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難道這老頭心裡不明白麼?
越想越覺得寧良是蓄意為之,似乎別有圖謀,方應物的臉色漸漸冷下來,彷彿罩了一層寒霜。犯了貪贓大罪、侵吞民脂民膏尚不知老老實實自省,還想節外生枝弄個死無全屍麼?
此時按察使朱大人又撫須嘆道:“你們父子感人肺腑,其間本官自有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