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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部分

“三個月。”倪匡兄說:“我最記得不知哪裡跑來一隻波斯貓,毛長得很,給頑童打了很多結,我天天為它解,也解不完。《老貓》這部小說,就從那隻貓得到靈感。那時天寒地凍,每晚聽到狼叫。”

“有沒有得吃?不會把貓也吃掉吧?”

“那幹部丟給我一大塊東西,黑漆漆的,原來是冰凍了的豆腐,大概是發了黴。有一天,一個讀政治科的蒙古人偷偷地來看我,說我死定了。”

“啊,”我叫了出來,“怎麼認識的?”

“剛來蒙古時是在農場工作,大家談得來,我記得他是從一個名字很古怪的縣來的,叫托克托縣。他把一隻馬偷來,要我騎著,說記得一定要朝北走,走到有蒙古人的村落,就會收容我,叫我學蒙古話,住上兩三年,最好娶個蒙古老婆,沒人認得,就可以逃脫。”

“你真夠膽。”我說。

“還有什麼選擇?哦,對了,他還把我的檔案也偷了出來,那麼厚的一本,都是針對著我的,拿來當傳記,更夠詳細。這更令我下了決心,騎上了馬。那隻馬瘦得不得了,連馬鞍也沒有,只披著兩個麻布袋。這個蒙古人,真是我的恩人。”

“後來有沒有機會報恩?”

“再也沒見過他,心裡還是感激的。”

“跑出來後第一件事是幹什麼?”

“當然是先把那個厚厚的檔案放火燒掉了,燒完時下了一場大雪,白茫茫一片,哪裡知道東南西北?”

“你到了香港後還有不知方向的陰影,一定死纏著倪太,就是那個時候種下的?”我問。

倪匡兄點點頭:“你也看過我一直戴著的那個有指南針的手錶。”

“後來呢?”

“記不得走了幾天幾夜,看到了一條火車軌,跟著走,就走到一個車站,是黑龍江省泰來縣。車站旁邊還有一個豆漿檔,買了一碗,喝了下去,全身溫暖,溫暖到手指頭腳趾頭都感覺得到。”

出走(2)

“買豆漿?身上有錢嗎?”

“我好歹也做到了一個第二十一級的幹部,有工資的呀。”他驕傲地說。

“是乘火車到了香港來的?”

“沒那麼簡單。”他說,“到了車站,就有地圖了,我一看到鞍山,就想起我哥哥來。”

“倪亦方?”

“是,他在鋼鐵廠做工程師,還被選過十大先進青年。我記得後來在香港時,看過《大公報》的一篇報導,標題寫著《倪匡、亦舒的哥哥領獎》,笑得亦舒和我要死,哈哈哈哈。”

抵達

“在哥哥倪亦方那裡住了多久?”

“一個多月。”倪匡兄說,“但是戶口報不成,還是非走不可。”

“又乘火車?”

“不。這次坐船,在鞍山認識的年輕人都說可以乘輪船到大連,在青島時不要下船,躲起來,等船開了,再走出來好了。”

“船長沒把你抓起來?”

“這種偷渡的情形常有,也不止我一個,船長抓到了,教訓我們一頓,就在上海把我們放了。”

“到了上海就回家去?”

“哪裡有家?我的父母都已經去了香港。”

“他們什麼時候來的?”

“一九五〇。”

“你怎麼沒跟他們來?”

倪匡兄說:“那時候大家是熱血青年,哪裡會到香港那種殖民地主義的腐敗地方?”

“那時候的宣傳是深入民心的。”我說。

“不過我也思考過,也闖了禍,那厚厚的檔案也記載過我問的話。”

“你問了什麼?”

“說在臺灣,每個人都在吃香蕉皮。”

“這種宣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