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的話來說是自己的時間不多了。
看晚會的時候外公說自己要睡一會,於是大家都去了離這不遠的舅舅家。老爸知道我也是個不喜歡熱鬧的人,就把我留下了,我也安於這種安排。
外公深深的睡了,我的心情也突然由於外公的入睡而坦然的感到一種安全。似乎這世界都因為外公的入睡而停止,至少對外公來說這個世界停止了,而對我而言我依然可能失去一切。外婆做在沙發上,而我則懶懶的躺在床上。我起身將電視的音量調小;屋子的燈關著,只有電視閃著微微的光,窗外偶爾會想起幾聲爆竹的聲音,這不過是高潮前的預演而已。外婆偶爾會和我說著什麼,我每每都儘量的附和著,我總是掩飾著自己,我不想讓外婆知道我在每個新年裡的失落。
一群傻×在電視中又蹦又跳,滿臉假裝的歡天喜地。大紅大綠的色彩,讓人作嘔的歌風頌德,空洞的歌舞、乏味的相聲、做作的小品,還有帶頭鼓掌者單調的掌聲——美好的生活如此愉快?幸福如蜜?一場紅糖加白糖加砂糖加冰糖加綿白糖加蜂蜜的鬧劇,直甜的讓人作嘔……
就要午夜了,外公醒了,全家人也都回來了。大家圍坐在一起歡笑著、等待著新年鐘聲的敲響,而對我而言那不過是生命的又一聲喪鐘而已。
外公老了,說起話來也總是斷斷續續的,他總是喜歡講起從前自己的故事。外公是一位革命者,曾經在一次偵查任務中赤手空拳的打殺6個裝備精良的鬼子,並多次組織和參加對敵人高階將領的刺殺、策反、諜報工作,是一位出色的特種軍人。抗擊M國的X戰役中率領全團戰至7人仍未丟失一寸陣地,至今頭顱中還有一塊不能取出的彈片。
新年的鐘聲終於敲響了,整個城市的爆竹聲與歡笑聲也達到了高潮,他們到底在歡呼什麼呢?歡呼自己的喪鐘又一次被敲響嗎?我望著歡笑的家人與熱氣亂竄的餃子,突然不知道這樣聽著喪鐘的年夜飯到底可以吃多久……
初二的早上,鄉下與野蠻人照例就會一早趕來,用他們的話來說是看看我是不是被除夕夜的怪物吃掉了……一開門就看到兩人雙手抱拳,一副武俠電影中的豪俠模樣,並稱這是為了向我討個吉利,然後他們送我的新年禮物就會從他們的身後搬了進來。我們互道平安後就立刻出發去問候其他的人……
每個人都充滿歡笑,大家談笑風聲互道問候。我也會接到很多很多朋友的電話,很多已經失去聯絡的傢伙也會突然趁著這個機會冒出來證明自己還是活著的。到豬仔家拜年的時候,鄉下要我給滾兒打個電話,他告訴我滾兒也許比大家更需要我的問候。平日裡瑣碎的問候往往讓人生厭,而新年的問候卻往往會帶給疲憊中修養的人們以驚喜。沒錯,誰會拒絕新年的驚喜呢……
冰鎮冬天的夜總是來的很早,遠處依然傳來爆竹的聲音,我低調的意識偶爾也會被掠過夜空的閃爍煙花擦亮。
滾兒的手機沒有開。我放下電話,突然感到一絲絲的失落。信步在新年的街上走著,驕傲而歡笑的人群從我的身邊飄忽而過。我想在他們的世界中,快樂不過是一種旋律而已。路邊的十字路口上,三三兩兩的人點起一堆堆的火焰祭奠著先人,祭奠的火光總是可以照亮街邊最昏暗的角落,就如同可以映紅火邊人的蒼白麵龐。那或許是你的先人,也或許是我的先人,他們正手挽著手在這一堆堆映紅夜空的篝火邊跳舞,這樣的節日或許屬於一切。
我走著,沒有目的,卻不知不覺的來到了滾兒的樓下。我抬起頭,滾兒房間的燈光亮著,暗暗的沒有窗簾,我本能的望了一會就走上樓去。
我按了門鈴,過了好半天門才開啟。滾兒一副漫不經心的表情,似乎還沒有睡醒。她穿一身寬大的睡衣,頭髮散亂的紮在一側。
“終於看到人了。”滾兒有氣無力的看了我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