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底,蒞王第三子源錚以郡王儀仗蒞臨城南郊平叛軍將士駐地,為平息此次逆黨叛亂有功的諸將士授勳,以功勞等級各有賞賜。京都上下朝議如沸,有傳言道錚郡王是先帝生前指定的皇位繼承人選,接著便有朝中大臣乃至各路衛所軍隊紛紛上奏勸進,希望錚郡王順應天心民意登臨大寶。
自五月伊始,文九盛、林世蕃會同百官聯袂上書,請求錚郡王登帝位,如是勸進三次,源錚終於應允,確定於六月末行登基大典。
六月廿三,天朗氣清,百官鹹至皇極殿外,為新帝行登基典禮。
源錚跟著執事官和通讚的導引,在皇極殿外升御座,接受百官禮拜,改年號為嘉佑,大赦天下。
盛典儀式繁瑣複雜,自清風拂面的清晨直到烈日灼人的午時,百官盯著烈日在通贊官的引導下鞠躬、拜興、平身、搢笏、出笏,叩首呼萬歲,再三呼萬歲,在這期間典樂不停,饒是源錚滿懷鴻圖情緒高漲,在這樣的天氣和繁重的禮儀下體力也即將耗盡。
午時禮成,百官退下。
皇帝滷薄儀仗一行人浩浩蕩蕩自皇極殿出發至奉先殿祭告祖先,而源錚服袞冕升御座,接受丹墀拜位中的百官三跪九拜。
典樂剛剛收尾的一瞬間,殿內百官正在等待通贊官的下一步指引,因此極為安靜。
就在此時,冷不防丹墀下方跑出一個小內監,不知大聲喊了句什麼,群臣慌亂懵懂間,那內監已經蓄滿了氣力撞向白玉石階,人當場就斷了氣。
整個過程時間極短,還沉浸在登基大典帶來的壯志以及疲憊中的源錚完全來不及反應。
“近旁的人都聽到,那內監喊了句,先帝是傳位與延陵郡王的,便觸階而死。”
剛用過晚膳,寢殿裡早早點上了兒臂粗的蟠龍大燭,一室如同白晝,但源錚的心裡仍然一片晦暗。
喬公山跪在殿中回話,身後便是宮殿內擺出的冰盆,正在散發涼氣,他額頭上卻一直有汗水滴下,心想延陵郡已然將事情做到如此地步,如今只能和對方魚死網破掙一掙了。
“小人離得近,這人當時還說了幾句什麼,我雖為奴子卻不敢違背遺訓,如今權臣顛倒黑白,只有以死明志這樣的話。”
跪在下首的一個太監低聲補充了一句,說完還抬臉驚惶地望向坐在御榻上的源錚。自幼往來宮裡早察人間冷暖的源錚一眼便知,這人驚惶之下掩藏的是什麼詭詐心腸。
站在旁邊的司禮衛大太監張平怒視了一眼跪著的太監,跟著跪下稟道,“陛下,請恕姚貴妄言之罪……”
不及他說完,源錚冷笑一聲道,“既是妄言,又如何恕罪?”
他是年幼,是曾經不被重視,但這並不意味著他軟弱可欺。這幾個在先帝宮中受寵的大太監未免太小瞧了他。
張平見新帝有了怒意,面上也露出三分惶恐,但誰也瞧得出他絲毫不懼源錚的威勢,“今日奉先殿上當值內監確是小人幾個挑出來的,小人等有大罪!”
他俯身大拜,語聲稍頓便接著說道,“但是懇請陛下先留著小人幾個的腦袋,咱們在這宮裡熬了幾十年,當日林老爺帶著大軍遍尋先帝不得,也是小人等憑著對內宮熟悉找到的——”
又是一個刻意的停頓,源錚能感到他故作卑微地抬起眼睛在略顯昏暗的內殿直視自己,“陛下身邊只喬公公一個貼心人,哪裡顧得周全,當前的情勢下,正是陛下需要小人等忠心事主的時候。”
源錚冷笑出聲,幾乎想要將手邊的蓋碗擲在這膽大肆意的奴才臉上。
但這太監之死確實干係重大,內宮還有多少延陵郡王埋下的陷阱尚未可知,況此人言語之間隱隱指向他的先帝叔父之死,此刻的確發作不得。
只能暫且按捺住心中怒意,緩步走向張平伸出手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