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曲伊人生前的衣物配飾一件件地放入棺槨之中——她屍身損毀嚴重,只能火葬,棺槨之內只能留下骨灰和衣冠。
當鐵勒王捧著最後一頂珠冠顫巍巍地放入棺槨之內時,承曄分明看見有眼淚順著他眼角的紋路流過蒼老幹涸的下頜,滴入棺槨之中。
帳外換防的護衛已報了亥時,帳內的幾人仍然如木雕泥塑般一動不動。
“呵……”林世蕃深深地吐了一口濁氣,胸口的壓抑有了些微的舒緩。
“稟義,那曲姑娘到底是你什麼人?”
“是我妹子。”
好似預料到眾人的反應,江稟義艱難地咧了咧嘴權當微笑,眼圈卻又紅了起來。
“確實是我妹子,我今生只當她是我親妹子。”
“林大人應是知道的,我本是厄骨朵部的人,從前的厄骨朵部,是受突倫奴役的下等人,地位之卑賤,連牲畜也不如。”
稟義又抹了一把眼淚,沙啞著嗓子接著說道:
“那時為了震懾厄骨朵人,突倫的貴族們還想出了一個辦法,做‘人祭’,每逢有打仗或圍獵之事,他們便要拿厄骨朵人先做‘人祭’。”
“‘人祭’是什麼?”
小稟義輕撫著父親背心,卻忍不住出口問道。
“在厄骨朵部中選出一名奴隸,以鐵錐鑿破頭頂,注入赤汞,使其皮肉分離。剝下人皮,繪以圖騰,做祝禱祭祀之用,這便是‘人祭’。”
座中的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氣,小稟義更是驚得眼淚在眼圈裡打轉。
突倫本是極北雪域中的一支遊牧部落,直到幾十年前部落中出了一名軍事天才烏木雲邦,率領族中騎兵一氣統一了朔北十姓部落才得以建國。
但其畢竟久居極北蠻荒之地,民族開化晚,是以貴族們仍以蓄奴為樂,蓄養的奴隸數量成為其身份地位的象徵。
直到近十幾年,一則受到大宸漢文化的影響,二則奴隸中也多有能人奇士幫助主子建功立業,是以對奴隸的殘殺之事少了些。
以江稟義的年紀推算,他的少年時代正是殘殺奴隸的風氣最為興盛之時。
“有一年我們服侍的突倫人俘虜了一群大宸難民,因為俘虜人多耽誤了回家的行程,大雪下過之後有些難民便倒下了。她和她奶奶被丟在雪窩裡,我娘見她們可憐,偷偷把她們藏在自己帳裡,這才救下她們祖孫倆。她們感念這恩情,說要做牛做馬服侍我娘。”
“後來有一年圍獵,那突倫人選了我娘做‘人祭’,最後來捉人時她奶奶頂替我娘去了。再後來我娘也死了,衛帥帶著懷遠軍將我們從突倫人手裡解救出來……再後來我到了土奚律,她也跟過來,自己去鐵勒王帳做了歌女,當我的暗線。她一直不記得自己名字,只知道姓曲……”
“何必要拼死去護鐵勒王一家呢?遇到了危險應該找爹爹去救啊。”
小稟義不停地抹眼淚,話裡帶著濃濃的哭腔。
“她是知義感恩的人,想來是為了報答鐵勒王對她的好罷。”
阿小想起昨夜帶著小世子離開之時,曲伊人滿臉悽苦和不詳的神色,大約那時她便要一心赴死了。
“她可能真的心裡仰慕鐵勒王老爺子罷。”
小稟義目色柔柔的,彷彿看向極遠的地方。
承曄心中一動,想起鐵勒王落入棺木中的那滴淚。
即便是身為細作,鐵勒王將闔家老小託付與她,是將她當做戰友同袍了,所以她才會“為知己者死”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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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作者說有點長,所以放在文後吧。
讀歷史的時候總是容易被相似的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