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的冬日黃昏,夜色總是來得更早些。
威北將軍府中堂廂房內,早早燃起兒臂粗的火燭,城外遙遙的喊殺聲在此似是被隔絕。下人在炕桌上擺完飯便無聲退出,餚饌香氣烘出一室靜謐,讓正在發生的暗室陰謀更加驚怖可憎。
“蒞王已死,小人親自看著點的火,足足燒了一個半時辰,連著旁邊的護衛營帳燒的一乾二淨。小人是看著燒完了,又親去看了大帳中剩下的兩副骸骨才回來的。”一名近衛低聲對厲重威稟告,一面替他脫去盔甲和外袍,換了暗青團寶相連紋雲錦搭護,再罩了一層大紅織金胸背虎豹金線鑲灰鼠皮雲袍,便垂首默然肅立一旁。
厲重威只嘴角輕彎,拈起桌上帕子淨了手,撩袍坐在炕几旁用飯,側首朝近衛輕聲問道:“你剛說已派人送信,聯絡突倫撤軍了?”
近衛點頭恭敬道:“是,小人自西營返回前遣人去的,想必已在回程路上。”
只聽門外一陣響動,一名滿面黑灰火油之色夾雜著血痕的近衛打簾入內,倒頭跪拜在地上便急急喊道:“都督,出事了!”
厲重威霍地站起厲聲質問:“哪裡出事了?突倫還是迴風坳?快說!”
近衛匍匐在地,斷斷續續道:“是……是突倫,小人原本奉命去對接突倫撤兵,誰知……誰知遇上了巴穆姑姑……她說烏木南江說服了大成君,自請上陣執行此次偷襲。但……但是他不打算聽都督的,偷襲完蒞王營帳就撤兵……等皇后他們發現的時候,烏木南江已率兵攻入西營打起來了!”
身為皇族的烏木南江,未在而立之年患上家族遺傳的風痛之症,但他因天生相貌奇陋,身材矮小,加之年少時患病導致左腿微有殘疾,是以先帝在遴選皇位繼承人時,毫不猶豫地選擇了極可能在未來複患風痛的親兒子烏木澤。
但是隨著年歲漸長,烏木南江的才能凸顯,逐漸成為突倫公認的軍政上的佼佼者,與皇后哥果兒的兄長、總攬軍機的大成君相比更是如此。突倫全軍上下皆知皇后哥哥雖然位高權重,卻委實是個不中用的。所幸他生性憊懶,一應軍政事務全賴烏木南江處置,倒也為突倫軍務間接做出了巨大貢獻。
此次與厲重威約定的夜襲,雖然皇后妹妹再三告誡他不要告知南江,仍然禁不住烏木南江再三試探盤問。一番交談下來,南江已盡知皇后的盤算,心中冷笑幾聲後,便已醞釀出了將計就計之法。
“大成君看,眼下我突倫朝內國事如何?”南江滿臉懇切望向哥舒罕。
這個問題著實不難回答,因在此問之前,突倫眾臣已在朝堂上爭吵聒噪了半年之久,哥舒罕負手嘆氣:“兄弟怎的不知?王上病體難愈,庶皇子年幼無知,國事風雨飄搖啊!”
南江連連點頭,面上現出憂慮神色,“大成君所言甚是,只是南江更有一重顧慮。如今大宸擁兵北疆,戰事一觸即發。天后雖英明果敢暗行妙計除掉蒞王和衛氏父子,但是……”他刻意頓了下,抬頭直視哥舒罕繼續道,“如若厲重威言而無信掉頭攻擊我軍怎辦?今日我們突襲他們,難保日後他們不會如法炮製。大成君忘了前日夜襲的大火了嗎?”
他滿意地在哥舒罕渾濁的雙眼中找到驚恐之色,心下一哂,面上卻不露痕跡:“有鑑於此,這回火襲屬下倒有個計較……”
“什麼計策?速速說來!”哥舒罕輕鬆入甕。
南江見對方滿臉急切,頓了一頓,娓娓說道:“聯合厲重威,對我們來說勝算幾何?但看此人殘害皇室謀圖篡位,可知其為人兩面三刀背信棄義,此等人如何能信?大成君別忘了,即便除掉衛景林,宸朝還有個林世蕃,厲重威能否成功篡位尚未可知啊!”
再頓一頓,他滿意地看到對方眼中溢位疑懼之色,忙躬身施禮,言辭和姿態都恭懇到了十分:“此次火襲正是我突倫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