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時節西出塞上,並非明智之舉。
大宸的驛站越向西便越少越破敗,連著幾日遇不到驛館。
一行人只能就著冷水吃風乾的牛肉,幾天下來,承曄的腮幫因為過度用力咀嚼食物,痠痛腫脹得厲害。
坐在馬背上忍著兩股之間在馬鞍的摩擦下火燒般的疼痛,他連說話的興致也沒了。
而阿小,在幾日之前已經伏在馬背上一臉苦相了。
冬月十六日,使團下榻沙蒲驛。
驛站內只有兩個老眼昏聵的驛卒,一看是京城來的使團,殷勤地打掃驛舍迎接使團住下。
兩個半百老人一唱一和逗趣,惹得使團眾人不時鬨堂大笑,倒也無聲無息之間卸去些許旅途勞累。
“你還不快把藏起來的好吃食拿出來招待這些官爺。”
其中一個老驛卒用膝蓋頂了頂另一人的腿。
另一人忙不迭地應聲,向著林世蕃道:
“咱們老夥計倆,多早晚沒見過林大人這樣的大官兒了。”
世蕃微微一笑,“老人家竟認識我?”
老驛卒也笑道:“您別看現在是老廢物,當年咱也是個老兵哪,大宸最會打仗的林大帥咱能不知道?”
這一說惹得林世蕃、費文理等一眾人全都笑了,使團裡更是有人小聲附和稱是。
兩個老驛卒在院裡一棵槐樹下挖了半晌,凍土遮蔽之下露出幾個土陶罐子。
東西雖然灰撲撲十分粗糙,待抱進屋裡取了泥封,卻酒香撲鼻。
世蕃命將酒分給眾人,除了第二日負責護衛的數十名兵士,其餘人均飲了幾杯。承曄嘴饞也吃了半盞,只覺入喉清冽甘醇,比之京都佳釀不遑多讓。
連日旅途勞累,又兼酒力發散,天色剛擦黑之時,簡陋的驛舍之中便是鼾聲一片。
承曄聽著側榻上阿小轟鳴的鼻息,腦中卻一片清明。
下得榻來推窗下望,發現竟是難得的晴朗月夜,柔輝映著驛館旁垛草棚的馬廄,幾個守夜的護衛正在和兩名忙活著下馬料的驛卒閒聊,儼然聊得十分愉快。
“篤篤篤”,極輕的叩門聲響起,熟睡的阿小頓時直起身板跳下榻來。
“終於來了!”
承曄嘴角一彎,拍拍阿小肩膀讓他自去睡下,自己提了件披風開門出去。
門外的李衝臉色被月光打得青白,唇角卻抿出果決的弧度,“衛二爺,林大人請您過房一敘。”
承曄點點頭,二人迅疾上了樓往世蕃所居的驛舍而去。
待到門口,李衝卻拿起地上的酒瓶子,跳上門前的圍欄坐將下去。
承曄知他是在門外望風警戒,自己心裡更是一凜。
推門進去,果見林世蕃與費文理端坐在房中的方桌前,正在低聲商議著什麼。
眼見世蕃向他招招手,承曄乖覺地搬了個小方凳,坐在世蕃下手。
“李衝方才報過訊息,此處驛卒並未像之前見過的那些一樣著急往外遞訊息,二人至今都未曾出過驛門,我們的人巡視下來,連只蒼蠅都沒飛出去過。”
費文理仍然是一派和氣謙恭的模樣,說著暗哨密報跟平日裡與同僚談詩說文時沒什麼區別。
承曄心裡一陣歎服,要說還是文老太爺想拿出手的門生,真是能文能武,跟舅舅這種久經沙場的人也能立時投契,混在一處。
“身處遙遠西陲,能在千餘人中認出我來,想必非是等閒之輩。”
世蕃拈鬚沉吟,他只在年少之時隨同章淮老將軍來過西疆,其餘泰半時間都在西南軍中駐守,偶爾奉旨回京都小住,西部邊境的老驛卒竟能一眼認出他,這才是咄咄怪事。
看著承曄欲言又止,林世蕃轉向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