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更是秋水般動人。
王佛心神一蕩,忙定了定神,微低著頭道:“姑娘隨便。”
柳依依輕輕抬起左手,微曲中指在“宮”弦上一勾一挑,發出錚的一聲脆鳴,問道:“王兄弟覺得這杭州城可好?”
“‘百十里街衢整齊,萬餘家樓閣參差’,滿城中繡幕風簾,人煙輳集,杭州城當然很美。”王佛話音一頓,接著補充,“不過正因它太美了,我不喜歡。”
柳依依感到有些奇怪,笑著問:“為何?”
王佛又倒了一杯,仰起臉一飲而盡,放下酒杯道:“因為它太誘人,極易使人樂不思蜀,意志消磨。換句話說,它是溫柔鄉,也是英雄冢,所以我不喜歡。”
“可是英雄總是落寞的,由古至今概莫例外。”柳依依哀怨一笑,不無嘲諷的道,“試問這世上有幾個人能耐得往寂寞,做自己該做的事?我看沒有。”說罷,十指輕挑慢攏,彈了一曲北宋大詞人柳永的《望海潮》,她一邊撫琴,一邊緩緩唱道:
“東南形勝,三吳都會,錢塘自古繁華。煙柳畫橋,風簾翠幕,參差十萬人家。雲樹繞堤沙。怒濤卷霜雪,天塹無涯。市列珠璣,戶盈羅綺,競豪奢。
重湖迭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釣叟蓮娃。千騎擁高牙。乘醉聽蕭鼓,呤賞煙霞。異日圖將好景,歸去鳳池誇。“
柳永的這一首《望海潮》曲盡形容,語言優美,在歷代描寫杭州繁華氣象的詩文當中,此詞可謂之神品。據宋羅大經《鶴林玉露》卷十三中所載:“此詞流播,金主亮聞歌,欣然有慕於”三秋桂子,十里荷花‘,遂起投鞭渡江之志。“由此可見,其詞影響之大,魅力之深。
但在王佛聽來,柳詞雖美,卻不及柳依依的歌美。由於她的聲音太甜、太媚、太雅,以致於她唱的什麼詞,王佛都忘了個一乾二淨。
柳依依按絲調徽,琴音錚錚琮琮,宛若一江春水緩緩湧動。便見她纖指兒伸縮,皓腕兒起落迴轉,變動宮、徵、商、角、羽以及變宮、變徵七音;錯以黃鐘、大呂、太簇、夾鍾、姑洗、仲呂、蕤賓、林鐘、夷則、南呂、無射、應鐘等十二律,調弄起八十四宮調;彈至忘我之處,琴聲千囀百啼,時如淵嶽其心、麟鳳其採,時如娓娓細語、雅淡琳琅,時如輕盈風起、婉轉悠揚,一聲聲繞樑三日,直令人心曠神怡,百慮全消。
待得一曲彈罷,柳依依十指輕輕一收,嫣然一笑:“我這一曲,彈的可還入耳?”
“姑娘的琴曲溫潤明朗、清逸幽淡,果然是絕律雅韻,妙之極矣!”王佛悠然吸了一口氣,目光落在酒杯之上,“不過以在下聽來,最動聽的卻是姑娘的歌聲,較之絲竹有過之而無不及。”他這番話絕非逢迎,實是言出肺腑,由衷而感。
無論和什麼人談話,王佛的最大特點就是一個“直”字,一便是一,二便是二,從不閃爍其辭。
柳依依深深深深的凝視著王佛,未曾開口,臉色一暈。老實說,王佛並非那種看著極其俊秀、神雋、清奇如畫的男子。他看上去並不怎麼氣宇軒昂,更談不上玉樹臨風。但在柳依依眼裡,她眼中的王佛很耐看。
燈光映照下,王佛的眉如兩彎刀鋒,雖不怎麼濃,卻很有力度。輕聳的眉角,顯得黑長而威挺。他不笑時,雙唇緊抿,構勒出一道優美的弧形。王佛的臉雖有些清瘦,卻透著一種不甘心的疏狂和挫而不折的堅忍。
尤其她還發現,王佛的眼神很富個性。他就是在笑得最深的時候,笑意中也夾雜著一絲淡淡的憂傷。在他的眉宇之間,似乎鎖著一種“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般的落拓,同時也有一種“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的寂寥。
看王佛的眼神,如讀一首憂傷的詩,有一種悽美的詩意。
柳依依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