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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呀,人出生的時候都是平等的——真的平等嗎?大學教授的遺傳跟小工的遺傳細胞一樣?但是後天環境的影晌是這麼大,居移體,養移氣,星加坡舞廳出來的女孩子再善良也不是我的物件。我好色,我好的色不是在肉上頭,大胸脯對我來說並不怎麼稀奇,我喜歡一個女人的氣派與雍容。她是我看中的女人。

我約過她幾次。她準時,她脾氣並不好,但是她容忍得極佳,她幾乎無所不曉,貝殼的種類她懂得十餘種,又集英國自一九六五年開始發行的每一種郵票,她是奇妙的女子,百分之一百的美麗。

我很明顯的開始追求她,我一有空便約會她。她的工作繁忙,她在一家建築公司任要職。

我會問:「工作辛苦嗎?」

她微笑,「辛苦倒是不怕,然而一個單身女子在外頭多多少少得受點氣。有時候難免想嫁人。」

「嫁人似乎是解決一切煩惱的答案,真嫁了之後,才發覺煩惱剛開始。」

她說話就是這麼有趣。

我問:「在你畫畫的時候,想得很多?」

「嗯。想怎麼嫁了人可以享福,就不必畫畫了。老實說,嫁掉之後還得洗衣服煮飯的,我不幹。」她朝我笑一笑,「場面做大了,甚麼都自己賺得到。這些年來,我賺得最多的是寂寞,真可怕。」可是她仰頭笑了起來,牙齒如編貝一般。

她是一個美麗的女子,那才是百看不厭的,她讀那麼多的書,時間不知道哪裡抽出來的,像紅樓三國水滸那是不用說了,連白先勇張愛玲,國家地理雜誌新聞週刊時裝雜誌都全部包銷,家裡上下下都是書本。

她說:「那是因為我不搓麻將。香港人如果全體放棄打麻將三個月,那種人力可以蓋另外一座萬裡長城,然而萬裡長城還有什麼用呢?所以大家還是搓麻將吧。」

她的歪理真是好笑的,但是笑後也覺得是事實。

她非常成熟,與她說話是一種享受。

我是怎麼認識她的?

對了。

一個表弟的婚禮,在禮拜堂舉行,她坐在我前面,我坐她後面的一排,她的後頸讓我看得一清二楚,我只看到她捲曲的短髮,耳朵長得那麼秀氣,我曉得女孩子勇敢,喜歡穿耳洞,但是每雙耳朵穿兩個洞,一共戴四副耳環就顯得有點怪怪的了。她偏偏就那樣。

她偶然轉過頭來笑,我馬上愛上她了。她的氣派是無法遮掩的,於是我立刻叫人介紹,人冢說:「唐,這是安琪。」我馬上抄下了電話號碼。

是的,是這麼樣開頭的。

我不會忘記她回頭的那一笑,那麼瀟灑,她戴著一頂小糙帽,帽子一層網,都是米色的,我見過含情脈脈的笑,豪慡的笑,溫柔的笑,但是最吸引我的,卻是這一種不在乎的、微帶輕佻的笑。

婚禮完畢後,她向新郎新娘道別,那日下微雨,她的一雙米色皮鞋濺滿了泥斑,她不在乎,照樣往水裡踩,看都不看,開車走了。

我能夠找到女朋友也算是不大不小的奇蹟,多少女孩子在我眼前走過來走過去,我只是涼涼地看著,微笑也沒有一個。那種平凡的漂亮,地fèng裡掃一掃一大堆的漂亮,家裡面開雜貨店式的漂亮有用嗎?我的妻子是要與我過一輩子的,我怎麼可以冒險亂娶一個?我太愛自己了,我甚至不肯亂交女朋友,憑什麼這些女人以為自己有天賦的本錢就可以從街頭睡到街尾?

女人有時完全是水準問題。安琪的水準那是沒話講的,能夠看懂她的人還沒幾個。多數人會計較她穿得素,她看太多的書,她太驕傲。是的,她與人群相處得不好,但是那些人群怎麼比得上她!怎麼會明白她,她根本沒有損失。

她的世界與他們的世界不一樣,何必要勉強她?只要我們兩個人可以有共同的世界,那已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