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掛起來,也掛不上衣帽間的一個角,再說那衣裳放櫃子裡習慣了,冷丁掛起來,像吊死鬼,要多難看有多難看。他們蓋完房子,男人就到外面打工去了,家裡只剩下老婆孩子,偌大一個房子,還要分南屋北屋,豈不有些森瘮人!且到了春天,那些本該放在炕上的地瓜土豆放在了儲藏間,爛得一塌糊塗,比狗屎還臭的臭氣從門縫竄出來,弄得整個家臭氣熏天,像個畜圈!
所以,這看上去照搬了城裡格局的房子,也僅僅是照搬了格局而已。
所以,那些先前經不住親情迷惑,到兒子家住了幾天的母親,回來過不了幾天,也就徹底想開了。她想開了,不是還聽兒子的迷惑,還去帶著挑剔的眼光、批判的眼光,不是。去是堅決不去的,所謂想開了,是說逢年過節,也和新房子一樣張燈結綵,你家貼對聯,我也貼對聯,你家貼福字,我也貼福字,你家對聯上寫生福發財地,吉祥如意門,我家也寫生福發財地吉祥如意門,反正不管新房老房,都佔著地,都有門,反正個人有個人的福,個人有個人的吉祥。至於是否能發財,那得看天意。人老了,沒什麼氣象了,要發財難上加難,求財,也是為兒女求,求兒女發了財,都蓋大房子。
本來想開了,是因為大房子空才想開了,覺得鄉下房子,還是滿一些好,可是一旦想開了,從頭過起了日子,年頭月盡求財祈福,想的還是大房子。似乎空,也算不得什麼,似乎空,也是一種有,要不,怎麼看了房子就害了一場病呢?
上塘的腰帶上,有三條街:前街,中街,后街。街與街的間距,不過三十米。跟井下一百年的距離差不多。
然而一百年的過去和近在眼前的現實,終歸是不一樣的。過去再近,只能想象,不可琢磨。現實的上塘,前後街人家,只要開啟風門,就雞犬相望了。前街人家要是有人不小心放了個屁,后街人家就可聽到一聲響亮的“不”,后街人家夜裡睡覺不慎忘了擋窗簾,夫妻之間的親密就被前街人家看了去。后街上王德生家的三兒子王三兒,因為缺心眼兒打了半輩子光棍,好不容易經人介紹討了個獸醫的女兒,結婚那天,客人剛剛散去,就把媳婦拖到炕上做事兒,那媳婦雖然也缺心眼,但卻知道大白天做那事兒讓人笑話,堅決不從,嘴被王三兒的嘴堵著,發出“嗚嗚”的聲音。她嗚嗚地叫,意思是讓王三兒擋上窗簾,王三兒哪裡肯等,撲倒媳婦再不放鬆,在媳婦身上上下翻騰,關鍵時咬著媳婦耳朵大叫。結果,第二天,就有無知少年集合起來,拖著幾個女孩,到野地裡去溫習。他們壓在女孩身上,也上下翻騰,也咬著女孩耳朵大叫,結果,那被壓在下邊的女孩,于吉安的女兒於玲,因為過度驚嚇,得了恐懼症,一聽聲音,就滿街瘋跑,害得男孩父親賠了好幾千塊錢。
上塘書 第一部分(6)
所謂街,是由房子派生的,先有房子,才形成了街。上塘的房子,新舊差別很大,分老、中、青三代。老的,大都在前街。
房子老,跟人老是不一樣的。人老了,要掉牙、禿頂、腰桿佝僂,而上塘的老房子,不但不掉牙,不禿頂,不腰桿佝僂,反而比新房還要氣派,有威嚴。當然那氣派,也是舊有的氣派,威嚴,也是過了時的威嚴,磚是一尺見方的方磚,使牆顯得又敦厚又壯實,瓦是深壟寬溝的灰瓦,蓋在房頂上讓人覺得又厚重又深沉,房簷四角,雕有飛龍圖案。說是龍,仔細看,像毛毛蟲,其實是非龍非蟲,四不像。外牆正中,鏤有一尺見方的空閣,專供供奉神靈之用。神靈怎麼會鑽到牆裡,大概只有牆知道。
正房兩側,還有東西廂房。廂房和正房一樣,舉架莊重,磚瓦厚實,一律有供奉神靈的空格,一律有木格窗戶,窗戶外面,都斜對著大門門口。那門口,九尺高的門庭,正對街面。據說,這是解放前上塘大地主周彎子建的房子,土改之後分給了窮人。周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