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若採用所謂“回測”(即向前“倒推”)的方法,可大致算出,康熙四十年代(1700年)中國大約有一億人口,雍正年間可能已有一億五千萬人(乾隆六年實為一億七千餘萬)。'5'而據官方統計,到乾隆末中國人口已達三億以上;十九世紀中葉,達到四億三千餘萬。'6'
清代人口增長,是所謂“前現代”中國最大的一次人口增長。其後略有起伏,到二十世紀中葉,又開始了一輪新的更大的人口增長,這一次“現代”人口增長,使中國人口達到了十億以上。其實,它們並不是兩次(所謂“前現代”和“現代”的),而只是一次,或曰一個人口增長。
與此同時,世界歷史上出現了幾點罕見的“共時現象”。據研究,在西方,人口一直處在劇烈的波動和增減之中,但從十八世紀中葉開始,不再倒退(實際上中國要比西方早半個世紀時間),直至現代。同期中國人口增減的節奏,與之大致相同。'7'
人口增長及由此引起的相關努力,如加強政府等,在西方國家都屬於“現代現象”,在中國則仍被視為“古代行為”,譏為“封建落伍”。傳統“現代化理論”的這些觀點,未必能承受清史研究新發現的檢驗。可惜的是,中國學術界十分自卑,不敢承認自己之“理論”,甚至置自己所有之“事實”於不顧。
按照過去學術界的流行看法,清代最早發現人口問題的,是乾隆末年的洪亮吉,因與西方人馬爾薩斯同時,故被視為“中國的馬爾薩斯”。但洪亮吉與聖祖相比,已晚了九十餘年。特別重要的是,二者的人口思想,在字面上並無多大出入。對人口問題,洪亮吉也主張從發展經濟予以解決,與聖祖並無二致。這正代表了中國人口思想的主流,即以一種積極的態度,力求用經濟的發展來滿足日益增加的人口需要。與之不同的、以限制人口增長為主導的思想,可能只是到下一世紀中葉,才在汪士鐸的私人日記(《乙丙日記》)中有所表現;但它多少已偏離了中國人口思想的主流,而較接近於歐洲國家的人口思想。在西方,直到十九世紀才出現以(發展)經濟為主導的解決政治問題的主張。'8'與中國相比,差了一個世紀。
一直有人對此提出質疑:康熙皇帝依然是陳腐老套,並沒能提出限制人口。好像皇帝樂見人口增加,沒有“砍殺爾”,就有什麼“不是”似的。今天我們也許可以就此作出進一步的回答。
在《中國傳統經濟的發展序列》裡,我曾把中國傳統經濟分為四種型別,或稱為四個階段,其中第一個為“不發展經濟”,有如清代十八世紀以前的廣西;其最顯著的特徵,就是人口“長期停滯”,土地大量拋荒,耕作極為粗放。此後逐步起飛,進入“發展中經濟”,則全憑人口的增加即需求帶來的刺激,顯示出人口增加對於傳統經濟發展的推動作用。這一點,也正是在其早期看得最為明顯,且最少會引起爭論。
所謂“發展中經濟”,其最顯著的特徵,即人口迅速增加,使它成為各發展時期中速度最快的一個。人力的投入,甚至可能帶來收益的遞增。同時,土地基本墾闢,進入精耕農業,有如清初以來的中南、西南以及稍後的東北和臺灣,以及漢代以來廣大的中原地區。過去人們以為這就是中國傳統經濟的最高成果,因此有了“長期停滯”的說法,其實是一個誤解。
到了更高的發展階段,如清代的廣東、江蘇,其人口密度已然很高,但仍有顯著的增長。清代中葉,廣東成為中國農業發展程度最高的地區,發明以“桑(果)基魚塘”為代表的高度發達的“生態農業”;江蘇更成為一個(傳統)“工業區”,擁有全國最高密度的人口。這些地區人口是否已經太多了呢?據史料記載,常熟在雍正以前棉作較少,“蓋黃黴削草,必資人多,曩時人較少也”,以後“生齒日繁,故種棉漸多”。'9'仍有賴於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