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處都是面目猙獰的怪獸和斷臂殘肢。她渾身疼痛,像是要死去一樣,安靜地躺在一口枯井裡,從小小的井口仰望天空。
而夢裡的天空,竟然也是鮮血般的赤黑。
她的身體很輕,宛如羽毛。可是心上卻傳來一陣陣疼痛,尖銳地要把她整個刺穿。她看見一雙猩紅的眼睛,眸中泛著點點金光,隔著洶湧澎湃的海水注視她。
她尖叫,發不出一點聲音。遁逃,卻已在世界的盡頭……
“離朱……”
“姐姐……”
“主子……”
她的耳邊充斥著各種各樣的聲音,不絕如縷,憋悶得讓人想哭。
她真的、真的很想就這樣睡過去,再也不醒。或者醒來後,仍是喬府裡沒心沒肺的小丫頭阿四,仍是高大寬敞的寫字樓裡那個掙錢還房貸的小白領。
書上說,上帝會把人們身邊最好的東西拿走,以提醒人們得到的太多。而荼靡碰巧是她生命中最好的禮物,所以才會躲在角落,將她鑄造的愛情城堡偷偷掏空……
醒來時,昏黃的燭火在紗罩裡搖曳跳躍,房間一角的青銅鎏金薰香臺上正燃著熟悉的安息香。大紅的帷幔挽起一半,露出屏風旁的一抹青色衣角。
從離朱的角度,只能看見他的側臉。那個高大的男子,孩子般蜷縮在床邊的花梨藤心圈凳上,一手支頭,一手隨意搭在膝上。微微擰結的雙眉彎似青松,鼻樑俊挺,彷彿用刀削成線條硬朗而流暢,如一座沉默的青銅雕塑。
她儘量輕地翻了個身,卻仍然驚醒了睡夢中的男子。
“離朱……醒了?”他霍然起身,在床邊投下一片陰影,手掌自然而然搭在她額頭上,聲音卻有些沙啞。“已經退了燒,感覺好些了麼?”
“唔……”離朱張了張嘴,發出幾聲奇異的嗚咽後,終於找回了聲音。“好多了,白大俠,多謝你。”
白琥珀笑笑,微微搖頭。
房門在此時被悄然推開,卻是忘川端了湯藥進來,一見離朱斜倚在床邊含笑看他,險些扔了手裡的藥碗。
“姐姐!姐姐!你總算醒了!”俊俏的小臉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統統蹭在了離朱衣服上。
離朱哭笑不得地抱著他,撫摸他因痛哭而微微顫抖的背。“小川乖,不要哭了。姐姐失戀了都沒哭,你哭什麼?”
“我……姐姐……”忘川抬起梨花帶雨的小臉,詫異地看著離朱。“你,不難過嗎?”
怎麼可能……不難過。
清澈的眼神一黯,微微怔忡,彷彿突然被推進回憶的漩渦裡,大股大股的洪流席捲而來,鋪天蓋地。
“小川,姐姐放棄曼朱沙的時候,你有沒有為我開心?”
“當然有!姐姐,那時你愛得太辛苦了。”
“同樣的道理。”離朱輕輕捧起忘川的臉。“小川,愛是一種負擔,別無他法。荼靡能夠放棄我,我也為他開心。人啊,不能總是活在過去。只有先攤開自己的手,才能握住全世界。”
儘管,在沒有他的世界裡,時間一片荒蕪……
白琥珀周身一震,看向她的目光中又增加了幾分深意。這個奇怪的女子,明明心裡疼得要死,卻還是硬撐著。真是……讓人心疼啊!
“阿羅姐姐……”
忘川似還要說什麼,卻被離朱一把抱進了懷裡。酸澀的眼睛埋在他略微單薄卻足夠溫暖的肩頭,悄然擦去了那層水汽。
她不能哭,荼靡的事情有太多蹊蹺,容不得她不想。
他走之前交代的話,那天夜裡一次次要她的瘋狂,還有臨走時的最後一句話。他說:離朱,記得我愛你……忘了什麼都沒有關係,只要記住我愛你。
現在回想起來,竟已恍如隔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