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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

再次醒來的時候,我發現那個小傢伙居高臨下俯視著我,他的影子在我面前晃來晃去,一會兒是兩個人,一會兒又變成三個。舷梯口有一束陽光斜照進來,在我腳下洇出一片金黃,我依然枕著提包,身下鋪著蘆葦,身上卻蓋著小傢伙的棉被。我試著要爬起來,可是頭重腳輕,眼前一陣眩暈。

“你還是躺著吧。”小傢伙扶著我躺下,“你不大好,燒得挺厲害。”

“什麼時候去鎮上,你給我買點藥。”我把鋼筆掏給他,“這是南洋銥金筆,看看能不能把它賣了,買點治傷風的藥。”

“一支破鋼筆,”他拿著鋼筆看了看,不屑地說,“你自己留著用吧,我這裡有藥。”他撩開大棉袍,掏出幾個蠟封的藥丸子,連同鋼筆一起放在我身邊,“我給你燒點水去。”

吃過藥,又喝了很多開水,感覺身上暖和多了。看舷梯口透下來的陽光,這時候應該是下午,“真該謝謝你。要不是你,我今天可就糟糕了。”

“謝什麼,”他大模大樣地說,“出門在外,誰都有個不方便的時候,聽口音,你不是本地人吧。”

“山東人。”我說,“自我介紹一下,我姓李,你呢?”

“姓程,程天培。”

我說名字挺大氣,取天地培育的意思,日後必能成就參天拔地之才。他糾正說不是培育,是佩帶。“明白了,是佩服。”我比劃著,進一步恭維說,“我,佩服你。”他看看我,突然哈哈大笑起來,笑得大棉袍直抖動。我的恭維恰到好處,他接受了。此刻,他倒真像有十八歲的樣子,我得承認,活到現在,我還從未看見誰這麼放肆地笑過。

這天下午,程天佩做了兩個人的飯,他先出去生火,然後又回來和我商量,要拿幾個土豆。我說土豆就算我們兩個人的,以後不必問我,拿就是了。小傢伙熬了滿滿一洋鐵桶麵糊糊,我們倆蹲在沙灘上,你一碗我一碗,喝得熱熱鬧鬧的。麵糊糊裡面摻上白菜土豆,喝起來非常順口,此前我從未吃過這麼好的麵糊糊。

太陽已經偏西了,岬角那邊有幾隻白色的鷗鳥在戲著海浪翻飛,潮水退得很遠,露出一大片平整的海灘。程天佩往火堆裡架了一些樹枝,然後就在沙灘上畫出一個棋盤,拉我跟他下“五虎”。小傢伙“五虎”下得挺好,動輒給我佈下陷阱,即使我全神貫注,也只能和他下個平手。每下完一局,他就把模糊的棋盤重新畫好,嘴裡不住地說:“你還挺難對付的!”後來我說不玩了,小傢伙意猶未盡,挑釁地看著我,說:“怕輸嗎?”我說怕贏,在你的地盤上,贏了不好意思,輸了又不甘心,我撅了幾根樹枝架在火堆上:“說說你吧,看樣你在這住了挺長時間。”

“三年,”他說,“在我前頭有一個老花子,後來老花子死了,這條船就歸我了。”他看看我,忽然問,“郭蘭是誰?”

“一個朋友,”我說,“你還聽到了什麼?”

他疑惑不解地望著我,說你這個人挺怪的,你提包裡裝的淨是書,可你還扛了一麻袋土豆。我說這很簡單,我念了幾天書,所以要看書,至於土豆,那是我幫人卸船掙的,我想它還有點用,就和書一起搬過來了。他想了想,說你上這裡來,不是光為了看書吧?我說來找一個人,投奔一個人,那個人不在了,後來又等一封信,那封信來了我才能走。他固執地盯著我,說我看你是領了別人家的女人跑出來的。他偏著小腦袋想了想,說你是私奔,你是領了人家的姑娘媳婦私奔。我說私奔得兩個人,還沒聽說有一個人私奔的,我自己奔個什麼勁!他說出來的時候是兩個人,後來女的想家了,把你一個人撇在這裡。我說算你猜對了,剛跑出來是兩個人,跑著跑著就剩下我自己了,所以我就跑到你這兒來了。

“我這裡可不是你待的地方。”他急不可待地宣告。

“你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