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什麼,難道僅僅是產業?如果不能良性發展,破壞了生態,讓村民生活在汙染嚴重的環境裡,呼吸著被汙染的空氣,吃著被汙染的糧食,喝著腥臭的水,這樣的富裕又能維持多久?
他生在這裡,長在這裡,這裡的每一個變化他都看在眼裡。他現在用不著做具體的工作,但他把持著發展的大方向,就是說,對於這個村子的發展,他有著絕對的權利。
他覺得,對於河西村來說,現在又進入了一個歷史性的關鍵時刻,越是這個時刻,他越是要穩得住。
他閉門謝客已經好多天了,他現在需要的就是思索,然後就是行動。
他在思考工作的時候,有時候竟會想起了自己的老孃,還有他的妻子。女人的心,往往是他們這樣就知道往前闖的男人,不能比及的。
幾個月前,孃的一句話,讓他深深地感到意外,也為之震驚,這也是他近來思考這樣問題的導火索。
那天,娘告訴他,她去挖了幾顆野菜回來蘸醬吃了,竟然拉了痢疾。
他說:“那可吃不得。”
娘說:“怎麼就吃不得?你們小時候,不就是吃這個東西長大的嗎?”
他說:“那時可以吃,可現在不能吃。”
“為什麼?”
保平想了一下,似乎是極不情願似的說:“因為,我們的化肥廠和鋼鐵廠,把這裡的土地和長出來的東西,汙染了。”
“那麼,我們這裡的莊稼呢?”
“也……也差不多吧。”
娘就盯盯地看著他,半天才說出一句話:“要是總這樣下去,那就只能吃錢了,錢可是不頂餓的。”
孃的一句笑話,讓他愣了半天的神。
是的,家鄉變了,變得從來沒有過的富有,人們的臉上從來沒有過這樣的喜氣洋洋,在這歷史性的變化中,都說他是立了功的,他拖著一條從戰場上揀回來的瘸腿,在鄉親們的支援下,修路找礦,招商辦廠,二十幾年過去了,這個河西村成了全省乃至全國都有名氣的富裕的鄉村。
龍保平越是在重要的歷史關頭,越是想著過去的日子,越是思考這些年是怎樣走過來的。他的煙吸得很兇,他也知道這對自己的身體沒什麼好處,可他就是改不了,也不想改。
他掐滅了一支菸,轉過身又燃起一支放在嘴上。
思考是痛苦的,思想者那凝重的表情往往就是痛苦的化身。
現在誰也知道,人們的日子簡直如同一個帝王,可他總是忘記不了,小時候那吃過糠,咽過菜的光景。他現在想起來,那時的野菜那股香甜的味道。那時,天一亮,娘就把他喊起來,帶著他的弟弟妹妹們去剜野菜。他是家裡的老大,活幹的自然就多。爹的少爺氣派永遠也改變不了,他簡直不記得爹在給了他們生命之後,對他們的人生髮揮著什麼作用,甚至連一頓飽飯,都很難送到他們的口邊。
那時似乎總是缺少吃的,他從部隊轉業回來要做的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他一定要讓大家吃飽飯,而不僅僅是他自己。孃的能幹是他永遠也忘記不了的。
那時的情景,那時的夢啊,那時的天是那麼藍,水是那麼清,沒有汙染,到處都是清澈的,乾淨的。雖然糧食缺乏,可到河水裡隨便就可以摸到蝦,捉到魚。
如今的家鄉富裕了,人人的家裡有錢了,可是,小時候那藍藍的天,清清的水,在什麼時候就不見了呢?
這些年,他除了給村子裡積累了財富,給人們的口袋裡裝了鈔票,還幹了什麼呢?
不久前,他在參觀那些雖然經濟上去了,可汙染把多年的積累又吃光的南方的許多城市時,受到了深深的震撼。
他的家鄉是不是也會這樣?
他知道自己家鄉的情況其實一點也不樂觀,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