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艱難,”安瑟斯當然知道我和珊多拉臉上的表情是怎麼回事,他坦然點頭。“新政府承受著很大的壓力,民眾也是。誰都知道這是必要的。但誰都不願意接受這個事實,這很容易理解:我們也是人。我們怕死,怕被遺忘,怕失去至今為止好不容易才創造的一切,沒有人能坦然放棄自己整個種族的文明成果,說幾句冠冕堂皇的話然後瀟灑地退場——沒有人能,連聖賢也做不到這點。我們製造出了原體,他們的表現比預料的更出色:高效,勇悍,強大。堅韌,天生具備精神連線的能力,而且以驚人的速度完善自身,但一想到這些新生物種就要接管希靈文明,而我們這些創造者必須退場……說實話,很多人都懷著矛盾的心理。”
“當時沒有其他選擇了?”我沒辦法想象當年那種流亡是何等艱難,因此有此疑問。
“你說的話,當年很多人也說過,”安瑟斯無聲地笑著。“‘沒有更好的選擇了?’‘不能和原體一起共生麼?’‘舊人類必須消亡,沒有替代方案麼?’——這樣的問題在很長時間裡被反覆提起,新政府中不太堅定的派系都差點動搖,但就是這種動搖。讓堅定派更確信一件事:凡人缺點諸多,難以摒棄感情,眼下的爭論恰好就證明意志脆弱的舊人類必須退場。否則希靈文明絕無可能戰勝深淵。”
“我給你舉個例子吧,”安瑟斯看我正在思考。突然笑了起來,“這是在原體即將研製成功的時候發生過的一件真事。它幾乎導致希靈文明在逃亡的路上徹底崩潰——”
其實在逃離故鄉世界之後,我們也一直處於深淵如影隨形的威脅之下,沒人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但深淵力量在相當大的範圍內肆虐,艦隊不能停下,我們不斷遭遇被深淵摧毀的世界殘骸,在數百年中,我們從沒有衝出深淵汙染的區域。”
“可能是一次大型的深淵之門引發了周邊世界的共鳴,或者是幾個宇宙同時爆發汙染。”珊多拉在精神連線中對我解釋道,“以當年的先祖技術,在虛空中航行應該是很慢的。”
“在這種危險的情況下,艦隊有過幾次險遭毀滅的情況,”安瑟斯繼續著,“很嘲諷,我們宣佈復仇,不過在當年,我們連逃跑都要拼盡全力。最危險的一次,方舟艦隊的十四號艦被捲入了一個正在崩潰的宇宙殘骸……”
“它被深淵汙染了?”珊多拉小聲問道。
小人偶終於不再跑來跑去,她蹭過來抓著我的胳膊,小姑娘在聽母星曆史的時候覺得很無聊,但現在,她好像被新的故事吸引了注意力。
“是的,重度汙染,活躍程度最高的深淵汙染事件,十四號艦幾乎瞬間就成了一個劇毒巢穴,一半人口眨眼間變成了怪物,剩下一半面臨著一個艱難的決定:”安瑟斯露出苦澀的表情,“你們如此先進,肯定知道深淵汙染的方式之一就是透過資訊交流來傳播:如果是足夠活躍的深淵,就能透過任何形式的資訊交流來擴散,不管是聲音,文字,圖畫,還是眼神和手勢,只要是與另一個個體進行交流,就有傳播的可能,這些交流自然也包括求救訊號。”
我當然知道這種汙染手段,其實珊多拉的高階心靈瘟疫也是在她被深淵改造之後才出現的技能,藉助的,就是深淵的這種超級擴散性。
“只要十四號艦對其他飛船求援,汙染就有可能瞬間擴散出去。”珊多拉沉聲說道,這是對普通文明而言最致命的情況,希靈使徒透過在精神網路中構築防火牆和自身的幽能環境,對這種汙染有很高抗性,但對於使用常規通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