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羅斯,我們的規矩是,誰今天享豔福,誰今天沒肉吃。”有人說。
“補償標準,”廚子掀起白圍裙,掏掏褲袋,“一顆牛奶糖。”
周圍的竊笑變成了鬨堂大笑。
克羅奇菲西奧沒說什麼,他把奶糖擱在餐盤上,和往常一樣找了一個不起眼的角落坐下。他一言不發,專心地咀嚼、吞嚥、消化,認真積攢著必須維持到第二天中午的力量。
吃著吃著,他的心思漸漸飄到了尾車。
一小時前,他去了尾車。那個自稱嬰兒監護人的少年,連抱孩子的姿勢都差勁得惹人發笑。“就憑你?”克羅奇菲西奧交出奶瓶,卻脫口道出內心輕蔑。他喜歡孩子,簡直喜歡得不得了,所以根本無法相信那樣一個眼神狠戾的少年,會決心擔負起養育的職責。
“克羅斯,這嬰兒是我們僅存的良心,悲劇不會再發生了。”似乎聽到了他內心的疑問,一位老人從一旁髒舊的病榻裡坐起,向他展示斷口新鮮的殘缺左手。“一切,到此為止。感謝威佛先生的恩典,我們嚐到了蛋白塊的美味,味道有點像紅糖。不過我能不能提個意見?如果它的澱粉再少一點,口感會變得更好。”老人用垂下的袖口擦擦濃密而凌亂的鬍鬚,疲憊的臉上看不出任何喜怒哀樂。克羅奇菲西奧知道他是尾車的領導者,剛獻出自己的一手一腳,平息了一場屠殺。
“吉列姆,不用跟他們太客氣。”少年說。
“柯蒂斯,我們當務之急是建立自己的秩序,而不是再生事端。”老人說。
這裡是尾車。汙血在低溫下凝結成破碎的紅色地毯,連一塊乾淨的落腳處都找不到。明明是一副地獄的圖景,那些倖存下來的螻蟻般的人,臉上還帶著血汙,表情卻出奇的端肅、寧靜,好像一夜之間被什麼洗淨了所有的罪孽。
只有一個被敲掉了滿口牙齒的年輕女人還在□□。
“給她一點布洛芬,譚雅,”吉列姆費力地挪動身體,對一個肥胖的黑女人說,“磨碎了沖水讓她喝下去。”
“這樣你的就不夠用了。”黑女人猶豫道。
“給她吧,我已經好多了。”
黑女人不大情願地點點頭,走開了。
“梅森,”吉列姆伸出完好的右手,吃力地穿過鋪位的欄杆撫摸年輕女人的額頭,他低語道,“不會再有人傷害你了,還記得前天我們是在哪裡丟下他的屍體的嗎?明年同一時間,車輪又將碾過他的身體,年復一年,永不止息。”
年輕女人抽泣著把頭蒙進髒髒的被子裡。
“把孩子抱過來吧。”老人輕聲對眾人說道。
一個出生尚不足一月的嬰兒從尾車深處傳遞過來,被眾人之手舉高,被眾人之手呵護,像代表著希望的火種。傳過老人身邊時,老人俯下佝僂的身體,用髒髒的鬍鬚貼著嬰兒皺巴巴的額頭,絮絮地說著祝福的話語。嬰兒最終傳到跪在克羅奇菲西奧跟前的柯蒂斯手中,柯蒂斯接過奶瓶,以無比笨拙的姿勢抱起啼哭的嬰兒,將奶嘴塞入它迫不及待張開的嘴裡。哭聲瞬時停止,眾人靜默,只剩車輪與鐵軌撞擊的轟鳴,震盪著蕭索的人心。
“她叫什麼名字?”柯蒂斯問。
“莉莉婭。”說出這個名字,克羅奇菲西奧覺察到自己心底的柔軟。
“這孩子……還需要更多的奶水。”
“我們會準備更好的禮物。”
“絲巾是哪位女士的?”
“是……孩子的母親。”
“她去哪了?”
“死了。”
“然後你們把她吃了,對嗎?”
“……是。”
“然後你們用她的絲巾換了莉莉婭的奶水。”
“是。”
“莉莉婭想要一件大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