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搞?能搞出什麼名堂?木板上釘釘的事了?”
父親有些吃驚、慌張,停下了手中的活,木然地看著我。很快,他又恢復了正常,但目光中有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像母親一樣的憂鬱。難怪,大學生自己創業這在三圩鎮可不多見,現在居然攤上自己的兒子,父親能不愁嘛。不過,愁也沒有什麼辦法,只有用沉默回應著。我不想跟父親更多地解釋,有些東西越解釋越不清楚,扯不斷,理還亂。
下午,我幫父親去賣燻燒。我把車子推到了鎮大橋的西頭,這是父親崗位——堅守了幾十年的地方。烈烈寒風中,父親泥雕木塑一般。父親身材依舊高大,但瘦多了,剩下一個空骨架,從父親的臉上明顯看出,顴骨很高,眼睛周圍明顯塌陷下去了。
父親的目光遊移不定,臉上堆起笑容,他在等待著每一位可能來光顧的人。很遺憾,沒有人買父親的賬——父親的生意明顯不行了。看來,三圩人真的“懷疑一切”,對於傳聞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視鄒家燻燒如洪水猛獸。自然,父親的笑就是別有用心、“笑裡藏刀”了。終於,父親長長地嘆了口氣,坐了下來,挺沉的。我不敢多說話,我知道“坐”對於父親意味著什麼。在我的記憶中,父親賣燻燒,總是忙碌著,從來沒有坐過,除非燻燒賣光了,才坐下來,點上香菸,慢慢抽著,享受著大功告成後的輕鬆。
天漸漸黑了。東面不遠處,譚小四攤子,簇擁了很多人,熱鬧非凡,喧譁不斷。生意不錯,幫手也不少。牆倒眾人推,真是“有事叫公公,無事臉朝東”,一群勢利的傢伙,眼睛全長在額頭上了。西邊,是李老頭的兒子李小二,真正的子承父業,但和他的父親比,除了鍥而不捨的精神,生意也好不到哪去。父親夾在譚小四和李小二之間,真是腹背受敵、夾縫中求生存,不容易啊。
第二天上午,我在鎮上轉悠著。小鎮多少還是有些變化的。街上的道路拓寬了,高低不平的柏油路改成了水泥路。大街南面新建了一個市民廣場,讓人眼睛一亮,算是三圩鎮改革開放成果的縮影。三圩鎮總算給外人留下了個好的形象。廣場鋪的是清一色大理石,黑黑的泛著青光。廣場四周建有樓臺亭閣,古色古香,邊上栽了許多花花草草——土是新的。廣場是市民健身休閒的地方,有十多個老頭老太正在扭著秧歌,伴著音樂,羞羞答答。
以前,這裡是個死水溝。每到夏天,暴雨過後,這裡總是屎尿橫溢,臭氣沖天,極大破壞了三圩鎮的投資環境。後來在一位不留姓名的成功人士資助下,鎮領導做了這件好事。
下午,看了外甥女後,我準備回鳳城了。父親是個勞碌命,早早上街了,沒有時間送我——生意清淡,攤子更要擺得按時按刻。骨瘦如柴的母親用樹枝一般的手從房裡拿出一沓錢,說:“小鵬,這是三萬。不夠,以後再說。穩重些。”我小心翼翼收好錢。出門了,我又回頭看了母親一眼,目光憂鬱,反應遲緩,呆在那一樣。我的眼睛有些溼潤,連忙掩飾一下,還好,母親沒有看到。
再見了, 三圩,我的家鄉。
第 38 節
在我的工作很不順心的時候,王木匠的事業倒是紅紅火火,蒸蒸日上。
我真的沒有想到,如此文明時代,王木匠的雜牌軍游擊隊居然也能像家鄉野生野長的苦楝樹,枝繁葉茂,蓬蓬勃勃,茁壯成長。存在就是合理,鳳城房產價格的只漲不降,已經形成了“啄食效應”,王木匠這才有機可乘的。
這木匠,哪壺不開提哪壺,知道我辭職了,陰不陰陽不陽地說:
“要麼,跟在我的後面,我一個月發你三千?”
“三千?你也太摳了!呵呵。”我以牙還牙,“跟在你後面做小媳婦,‘公要餛飩婆要面’的?受不了你的氣。不幹!”
木匠挺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