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拍,我拍,我拍拍拍。君初對著那個小墓碑收音機像對著不聽話的孩子,“別吵,乖乖地說話”。說罷自己也笑了。單身的好處,自己笑給自己聽。
說來也奇怪,音樂漸漸淡去,繼而傳出一個動聽女聲“這裡是上海奧斯邦電臺,本臺以三五五公尺波段,八四五千週中波廣播……現在是”爵士風情“時間。我是徐曼麗……”
君初啜了一口酒,這女的聲音不錯。
曼麗的嘴唇對著麥克風“……就在今天上節目之前,我去看了一部讓我感動的電影。本來我是無緣看到這部電影的,但一位好心的先生幫了我……”
透過播音間的玻璃,曼麗坐在麥克風前,不經意地拿手指整理短髮,揚揚眉毛,繼續道,“他就坐在我身邊,在我為劇情傷心得不能自已的時候——”
君初的紅酒噴出來。他知道她是叫曼麗了,曼妙美麗,真是很好的名字。
“這位慷慨的先生,竟然就解下自己的領巾,遞給我當手絹……實在太可愛了”。
君初聽到可愛二字,嗆了一口酒。想趕緊拿毛巾去擦,又捨不得離開收音機。曼麗的聲音繼續飄出,“直到電影結束後,我還沉浸在故事裡,難以自拔……竟然忘了把領巾還給人家。真不好意思……”
君初忽然覺得不可思議。難道這一切皆是有人安排,假如是——那不是人,是神。
曼麗說道,“……這樣吧,如果你有緣聽見,明天晚上,七點鐘,我會在──”
忽然又出現劇烈雜音,掩蓋住曼麗的話語。沈君初趕緊衝到收音機跟前,對著盒子蓋用力拍打,砰砰作響,一陣短暫的沉默後,終於又有了聲音。
“如果你出現,領巾就還你。如果不,那──領巾就是我的囉……好,接下來為各位播放的曲子是《夜上海》,曼麗在好好百貨公司祝您晚安好夢,今天的播音到此結束,謝謝各位的收聽”。
晚上君初睡在閣樓上,風吹著樹葉嘩嘩作響,他一點也不怕,滿腦子都是曼麗的影子,一會兒對著自己哭,一會兒對著自己笑。她跟他以往接觸的女人是有不同,其實他跟她也僅僅認識了幾個小時罷了,也許她們都是相同的。上海女人,讓人捉摸不透。
漸漸地睡了,腦子還是清醒地提示著:明天要去電臺找她。因為沒有聽到約會的時間,該換個收音機了。不如買 1925年RCA生產的RADIO LA20型電子管收音機,不知道怎樣,其實當時RCA總共生產了135121臺RADIO LA20型。單機售價是102。5美元!找老杜從美國帶個回來划算。自己經濟雖然寬裕,但該省的絕對不多花。
曼麗被老張送到屋門口,躺在床上的時候心裡也是微笑。浪漫的邂逅原來更多的是人為的因素,她實在喜歡他的慷慨與熱情,還有那張英俊的臉,堅毅的眼神。要是自己的男朋友就是他多好,這麼想著心裡一慌,失眠了,不知道明天他是否會來。
吳美娜的男朋友來尋人的時候正好遇見曼麗早晨來臺裡,以前偶爾見過幾次,也算是認識,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吳美娜也算得上是曼麗的好朋友了,經常一起逛街吃東西,彼此有事的時候可以互相頂班,一同研究打羊絨衫的針法之類。吳美娜因為有陣子感染風寒的緣故,曼麗帶她去過自己家開的藥房抓藥,徐偉良親自把的脈,結果藥到病除。吳美娜為此還專程登門致謝了。
臺長辦公室裡正襟危坐的李萬鼎戴著玳瑁眼鏡,眼睛朝上張望著吳美娜的男友,“我不知道,今天醫院的人說她昨天自己走了,就在隔壁流華醫院,錢是電臺墊的”。
那男人穿著馬甲揹帶褲,頭油塗得厚,散發出一陣膩味的香氣,說話卻是一點也不和氣,衝著臺長道,“你們把她藏好點啊,被我發現了就別多管閒事!老子還不知道她肚子裡的野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