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駕船取海路往南.午後海面上下起了陰雨,淅淅瀝瀝的.葉思任坐在窗前一邊看雨,一邊喝酒,想起修流,心下好生奇怪,老覺得有一個什麼霧團解散不開.他突然想起,他猜測修流是冷雨風時,白日歌曾冷笑了幾聲,於是問道:"白姑娘,難道這少年的武功來路,真的跟那冷雨風毫無關係嗎?"
白日歌正在燒茶,道:"葉先生可能不知,那冷雨風早已改名叫溫眠,自號'睡翁',深居簡出,躲在焦山.他從來就沒收過徒弟,只教了一些歪門邪道給我們'四菜一湯'幾個人."
葉思任笑道:"原來白娘子與'血雨腥風'也有淵源,你不知道,那'酸辣湯'湯六與我關係非淺."白日歌道:"這姓周的小子也是兩天前才偶然上了焦山,見了溫老爺子一面的.老爺子哪有什麼閒功夫教他'旋風劍'?!"
葉思任聽到"姓周的小子"一話時,錯愕了一下.他腦子裡馬上浮現出周修涵的臉孔.他剛進艙見到修流時,覺得他有些臉熟,現在回想起來,卻原來是他長得跟周修涵掛象.既然他的"旋風劍法"不是冷雨風所授,那麼就很有可能是承傳自陳知耕了.他記起小舅子周修流曾跟陳知耕學過劍,難道這少年便是修流?
葉思任道:"白娘子,這姓周的小子是不是叫修流?"白日歌笑道:"你叫我白娘子?我喜歡這名字."隨即又訝然道:"原來你早就認識那姓周的小子?"
葉思任一拳擊在案上,顧自大笑道:"難怪,這就難怪了.天底下除了'半死生'於松巖懸念道長,還有誰能傳授他如此精湛的內功?!"驚喜之下,猛喝了三大碗酒,道:"白娘子不知,這周修流便是葉某的小舅子."
白日歌道:"莫非,他就是你的那位舊情人梅雲的弟弟?"葉思任搖搖頭,嘆口氣道:"修流是內子的弟弟.那梅雲原也是富貴人家出身,可惜幼年時家道中落,父母雙亡,後來委身於青樓.她天資聰明,貌壓群芳,葉某視她為平身知己.只可嘆紅顏薄命,與我兩情正當歡恰時,卻香銷玉隕,以致葉某的心都冷了."
白日歌道:"早間漁市上我還以為先生取笑於我,說我跟你舊人相象.現在聽了你的這番話,倒是真的了."葉思任凝神望著她,緩緩說道:"豈止是相象,你們簡直就是一個胚子出來的!"
白日歌笑道:"如此說來,儂家若是示愛於先生,先生必然是不會拒絕了?"
葉思任想了想,道:"卻也不盡其然.容貌是一回事,情思又是一回事.大抵人生在世,總有那麼幾件事是要恣意去寄託的.忠孝情義等,都萬萬不可閃失.葉某雖放浪形骸,為人處世灑脫不羈,但於這'忠孝情義'四字,卻看得極重.你白娘子是你,梅雲卻只有一個.我與我家娘子,那是夫妻親情,到得墳頭,兩不分開.與梅雲之情,卻是知己之心相印,寒窗冷月,體會興趣,自然與夫妻之情又是不可同日而語.至於枕畔之情,春山眉目之間,或可冶性,那是男女之趣,自當別論."
白日歌笑道:"那麼秦淮河畔'望春院'的貞娘,與先生便是枕畔之情了?"
葉思任心間一痛,笑道:"你知道的事不少.今日葉某喝的多了,你權當我方才說的只是酒後之言.葉某在江湖上,醉眼看人,率性肆行,只求問心無愧.倘若真要計較起來,你說是偽君子也好,真小人也好,大俠也好,卻不能動我性情分毫."
說著,又自幹了兩碗酒.
白日歌痴痴地看著他,不覺也給自己倒了碗酒喝了.葉思任說的這些話她聽的半懂不懂.因為在此之前,她都只是用好與壞去判斷一個人的.好壞的標準,當然也很多,但涉及到一些具體而微的事體時,很多事卻成了混沌一團.她在焦山孤閉了二十多年,於人世之事的理解,再也單純不過.至於說何謂情愛,心裡頭更是一團霧.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