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四月,風驅急雨灑下臨安,晌午功夫,九街百里霧濃泥重,柳泣花啼。
黑雲翻墨之間,一聲悶雷滾下,王芸垂到胸前的腦袋恍然抬起,恰好瞥見對面四水歸堂的雨簾外,青玉匆匆走來的身影。
“小姐,刑公子回來了。”
王芸望向她的目光一怔,起身太快,膝蓋處一股涼意竄來,猶如針刺,險些跌回去,青玉及時扶住她胳膊,附耳道,“奴婢親眼瞧著人進了府,趁雨大走動的人少,您這時候過去正適合。”
王芸點頭,跪太久精神有些恍惚,原地轉了半圈,欲往外走,旋即又回頭盯著青玉,神色中多了一絲緊張,“我該怎麼同他說?”
青玉急得就差跺腳了,“祖宗,咱就同刑公子實話實話,裴家世子您可認識?”
王芸猛搖了下腦袋,別說認識,她與裴家公子原本八竿子都打不著。
只因前日,她去了一趟瓦市,進茶樓歇腳時,無意間被門檻絆住,有人扶了她一把,如今回想起來,也只記得對方立在門檻外,伸手輕託了一下她胳膊,除此之外,那人是圓是扁都不清楚,更別提流言所說的私下相約,暗許終身。
就連國公府世子裴安這名字,也是後來在那些謠言中才得知。
本是子虛烏有的事,卻不知怎麼著,跟道風一樣越刮越猛,今日傳進王府時,正值刑夫人過來談論兩家親事,話還沒提到,先被攪黃了。
刑王兩家相鄰,關係一向交好,刑夫人倒也沒說什麼,但看得出來臉色尷尬,客套地道了一句,“原來芸娘已許了心。”
刑家的大公子,名喚刑風,長她六歲,她從生下來就認識他,兩年前高中榜眼,留在翰林院任職編修,本就儀表堂堂,又年輕有為,一舉成了臨安的風雲人物,府上兩位堂姐平日裡沒少拿這事臊她,“二伯母的眼光真長遠,六歲就看出來邢家公子是個有出息的,提前截胡,白白便宜了你。”
她和刑風的親事,在她還呆在娘肚子裡時,就已經被雙方父母定下口頭婚約。
知道自己將來的夫君厲害,沒有哪個姑娘不高興,她一直引以為傲,偏偏到了正式定親的環節,出了意外,她能不急?
訊息進她耳朵,已是午後,她跑去找祖母想解釋,卻被拒之門外,只傳話讓她跪在屋裡,沒了後文。
旁人不知情,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十一歲起她便被祖母關在小院裡,十六歲才放出來,這才前後不過兩月,她哪有機會與人暗許終身。
但刑夫人誤會,祖母不願意見她,她白長了一張嘴,滿腹冤枉無處可訴,刑公子這時候趕回來,儼然成了她最後一根救命金繩。
只要她去同他解釋清楚了,這樁親事便還有救。
王家的家風向來嚴厲,正門全是老夫人的眼睛,主僕二人撐著油紙傘冒雨先繞到了西邊的角門,再悄悄溜出府門。兩家的院落雖只有一牆之隔,但要想見上一面,得圍著邢家的府邸走上大半圈才能到刑公子所住的院子。
邢家的正門開在南邊,圖出行方便,刑公子的後院特意開了一道小門,上回刑風去建康辦差時,王芸也是來這兒送他上了馬車。
走之前,刑風對她說很快就會回來,等回來後,邀她去看他院裡的梨花,一月過去,梨花正是時節,可惜遇上了暴雨。
王芸也無心賞花,上前扣了兩下門板上的鐵環。
青玉沒再跟上,擔心被人撞見,退到一邊,守在轉角處把風。
雨勢越下越大,豆大的雨點砸上傘面,發出了轟轟的響聲,彷佛下一刻就要破出一個窟窿,青玉握緊傘,遠遠看到刑公子從裡出來,兩人不知道說了些什麼一直站在門口,一個沒進屋,一個沒出來。
等了快一柱香的功夫,青玉忽見自家主子折了回來,起初只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