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薩不解:“喇嘛們為什麼要跳舞?”
“為了消除來自心靈和外部世界以及密宗不良修習法的邪見,驅散危害聖教的外道魔障,用舞蹈來詮釋堅固、光明、鋒利而又空空如也的金剛不壞之身。可以說,藏傳佛教的舞蹈是娛樂宗教化和藝術宗教化的典範。”
“還有你口口聲聲的倉央嘉措,恐怕也是典範。”
“不錯,娛樂、藝術、宗教,愛情、生命、信仰,沒有誰比倉央嘉措更懂得它們內在的聯絡。它們實際上沒有區別,至少在倉央嘉措看來是這樣。”
香波王子突然閉嘴,拉著梅薩蹲在了暗角最暗的地方。兩個喇嘛從不遠處經過,說著話,聲音不大,卻格外清晰。
“這個加洋博士,喊‘抓賊’是為了給賊提個醒兒,誰不知道呢。抓住了一個賊,卻原來人家也是來防賊的。”
“千里迢迢來我們塔爾寺防賊,防什麼賊?”
“大僧官不是已經說了,來塔爾寺打探‘七度母之門’的人都是賊,要嚴加防範嗎?整個佛教都在防範。”
“那抓住的這個防賊的人呢?”
“放了,加洋博士不想放,大僧官說‘隱身人血咒殿堂’的人惹不起,他想去哪裡就讓他去哪裡。”
香波王子望著兩個喇嘛消失而去,回味著他們的話,彷彿看到骷髏殺手正在舉刀走來。忽地站起,穩了穩神才說:“世界上聰明的人很多,好人聰明,壞人也聰明,我恐怕逃不脫危險了。你覺得期待危險和麵臨危險哪個更可怕?”
梅薩說:“別問我,問你的倉央嘉措。”
香波王子說:“對倉央嘉措來說,只要有歌喉,就能唱情歌,只要有情歌,就沒有什麼可怕的了。”
“你也可以唱嘛。”
“你請求我不要再唱,你說你難過。”
“是的,你不應該讓我難過,但你必須讓你的對手難過。”
香波王子拽拽梅薩,朝前走去。
他們踏上臺階,走過三世*喇嘛索南嘉措靈塔殿和大嘛呢輪亭,右拐來到文殊菩薩殿門口,穿行在迴廊裡。著名的九間佛堂、十根八楞紅柱擦身而過,內藏宗喀巴自畫像和舍利骨的文殊菩薩大像透過板壁平靜地望著他們。文殊菩薩代表大智大勇,又是文化藝術、百工智巧的總司神。喇嘛立宗考辯,文人濟世經國,不拜文殊便一事無成。香波王子邊走邊拜,不時用額頭碰碰板壁和紅柱,一再念著“南無文殊師利菩薩”。“南無”為梵語,讀音“那摩”,是皈依頂禮的意思。他知道九間佛堂裡還有觀世音、大勢至、千尊釋迦牟尼小銅像、獅子吼佛、金剛尊勝母、白傘蓋佛母、妙音天女、二聖六莊嚴、被教界稱為“師徒三尊”的宗喀巴及其高足弟子賈曹傑和克珠傑、三世四世*喇嘛等等,就把所有的佛名尊號統統“南無”了一遍。
“南無”的祈請似乎立刻靈驗,他和梅薩沿著九間佛堂,順利透過了東北角的小門,來到了彌勒寺跟前。
彌勒寺緊挨著大金瓦殿,環繞寺殿巡邏的護寺喇嘛剛剛走過去。香波王子和梅薩閃出他們的視域,在廊柱間繞了一個S,又繞了一個S,隱沒到大經堂後牆前那幾棵著名的菩提樹下。這是從大金瓦殿的地下蔓生出來的菩提樹,在這個枝繁葉茂的季節,正對大金瓦殿正門上方乾隆皇帝的題匾“梵教法幢”,籠罩出一大片黑暗的藏身之地。匾額下是門廊,門廊前一排黑影此起彼伏,嚇得香波王子和梅薩轉身就跑,突然又停下,仔細看看,才發現那是些徹夜磕長頭的信徒。
香波王子左右看看,一把攥起梅薩的手,撲過去,擠到了信徒們中間。他們趴下了,也成了黑影,也開始念著六字真言磕起了長頭。香波王子一邊磕頭,一邊觀察大金瓦殿,看到裡面沒有人影,只有層層繡幡、條條哈達在酥油燈的照耀下斑斕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