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袖管內取出一樣東西遞了給我,我迷迷糊糊的伸手接過,低頭一看,卻是半支白玉斷釵。我心裡一涼,脫口道:“你不願意?”
他仍是看著我笑,只是笑容裡多了一份難以描述的酸楚,像是在笑我,又像是在笑自己。
話一出口,我便後悔的只想咬掉自己的舌頭。當初鄧禹送了這支半釵,允諾無論何時何地,只要我願意都會帶我離開……可是如今滄海桑田,我卻要用這半釵之約來央求他答應其他的事。
卑鄙如我,又有何面目問他願不願意呢?
正羞愧難當,鄧禹當著我的面伸出左手,掌心竟然也躺了半支斷釵。他一言不發的將兩股斷釵拼在一起,冰冷的玉器碰撞,發出一聲碎冰般的“喀”——分離了三十四年的白玉釵終於合到了一起。
鄧禹痴痴的望著席上的那支玉釵,眼神又愛又痛,半晌後,他徑自離席起身。
我抬起頭,呆呆的仰望於他。
“傾禹所有,允你今日分釵之約,一生無悔!”他淡淡的唸了句,稍頓,稽首向我深深一拜,鄭重的說出四字,“如爾所願!”
旋身,離去。
廡廊的風勢強勁,衣袂在裂帛般的呼嘯聲下颯颯作響,那個振袖欲飛的卓然姿態漸行漸遠,逐漸淡化成一個模糊的輪廓。那個瞬間,我的心口異常脹痛,眼眶不自覺的溼了。
第七章 此愛綿綿無絕期 四年
元二年四月廿四,新帝劉莊詔曰:“予未小子,奉承聖業,夙夜震畏,不敢荒寧。先帝受命興,德侔帝王,協和萬邦,假於上下,懷柔百神,惠於鰥、寡。朕承大運,繼體守,不知稼穡之艱難,懼有廢失。聖恩遺戒,顧重天下,以元元為首。公卿百僚,將何以輔朕不逮?其賜天下男子爵,人二級;三老、孝悌、力田人三級;爵過公乘,得移與子若同產、同產子;及流人無名數欲自佔者人一級;鰥、寡、孤、獨、篤癃粟,人十斛。其施刑及郡國徒,在元元年四月己卯赦前所犯而後捕系者,悉免其刑。又邊人遭亂為內郡人妻,在己卯赦前,一切遣還邊,恣其所樂。二千石下至黃綬,貶秩贖論者,悉皆復秩還贖。方今上無天子,下無方伯,若涉淵水而無舟楫。夫萬乘至重而壯者慮輕,實賴有德左右小子。高密侯禹,元功之首;東平王蒼,寬博有謀;並可以受六尺之託,臨大節而不撓。其以禹為太傅,蒼為驃騎將軍。大尉憙告諡南郊,司徒欣奉安梓宮,司空魴將校復土。其封憙為節鄉侯,欣為安鄉侯,魴為楊邑侯。”
劉秀在位時,為掣肘三公,所以對三公絕不另外封侯。劉莊即位後打破劉秀的慣例,將三公封了侯,卻另外捧出了一個驃騎將軍置於三公之上——方法雖不同,用意卻是一樣的。
劉蒼數番謙辭,都被劉莊攔了下來,不僅如此,劉莊又特別下詔,令劉蒼設立單獨的驃騎將軍府,可任命長史、掾史等官員四十人,且位在三公之上,真正使劉蒼居於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
而拜為太傅的高密侯鄧禹,皇帝更是令其在朝議時不必與群臣一樣面北而坐,特許其上尊位,面東參議。
在以劉蒼、鄧禹為代表的新舊兩派勢力的共同努力下,漢室的江山終於再次恢復了新的生機,一切又重新趨於平靜。
然而到了秋天,隴西郡又發生亂民騷動,沿邊的羌族官兵紛紛叛變。劉莊先是命謁者張鴻徵調各郡兵力圍剿,孰料鎩羽慘敗,漢軍全軍覆沒。
於是這一回,仍是由我出面找到馬武——自馬援死後,馬武卸甲去印,賦閒在家。我去找他出山,重新領兵打仗時,這個打了一輩子仗、年過六旬的老傢伙竟然當著我的面,痛哭不止。按他的原話形容,這幾年他憋在家裡,感覺英雄無用武之地,就快發黴了。
十一月,劉莊委派郎將竇固、捕虜將軍馬武,率兵四萬人討伐亂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