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場面有些冷。
官場的力量就像是一張網一樣籠罩在沙勝這個今年春到任的右參政身上。他有心施展自己的政治抱負,但是越是用力、用勁,這張網束縛的越緊。
馬均泰不緊不慢的喝著茶。他和汪鶴亭同屬於徽商。今天的詩會辦下來,揚州鹽商之首的名聲就要落在汪鶴亭頭上。現在這個尷尬、冷場的局面,他無須著急。前面有汪鶴亭頂著。
汪鶴亭今天得了名聲,又是主人,便有些化解下尷尬的局面,笑呵呵的道:“私鹽一事,揚州這數十年來屢禁不絕,沙大人怎麼突然要稽查私鹽?”
沙勝哂笑一聲,並不理會汪鶴亭的問題。
現在這種群起而攻的局面在賈環的預料之中:這叫做舊的格局。要打破舊的利益分配格局,就需要使用強力手段。賈環給他的建議是:發動群眾鬥鹽商。
沙勝環顧了一圈自己的同僚,下屬,以及揚州城的三大鹽商,朗聲道:“淮安府、揚州府年拖欠的鹽課數額巨大,高大近百萬兩。朝廷綱紀無存。鹽法敗壞。
本官分守淮揚道,決意治理沉痾。往前三年淮、揚兩府拖欠的鹽課,計有三十萬兩,揚州鹽商必須要補齊。本官在任期間,鹽課不得拖欠。否則,不要怪本官上書朝廷彈劾。”
沙勝說的慷慨激昂,很有氣勢。但技術型老官僚楊運使只是微微一笑,拿著茶碗悠悠的喝茶,顯然是沒當回事。
江府尊臉上一臉的不屑。他看不起沙大參。學官只會空談,不會做事。不得拖欠?嚇唬誰呢!
沈知縣低頭喝茶。心裡怎麼想的,不得而知。在上官發脾氣的時候,還能安然的喝茶,想法不言自明。
汪鶴亭尷尬的笑一笑。沙大參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倒是丟擲一系列威脅鹽商的言論。這不大好吧?
馬均泰還是看熱鬧的架勢。但心裡,對沙大參很有些不滿。鹽商的銀子不是白來的。你沙大人嘴巴一張,就要我們叫三十萬兩白銀上去,這可能嗎?三十萬白銀,送到朝廷足以將你的右參政官帽摘掉吧?
鄭元鑑嘴角帶著一抹微笑,彷彿很認真的在聽沙大參的話。但笑的有點假。細看之下,就看得出是譏諷的笑容。
沙勝先將條件開出來,根本沒看周圍幾人嘲弄的表情,徑直接著道:“陝、晉、徽三地人氏寓居揚州並寄籍於此。後輩子弟,同鄉中人讀書者眾多。
寄籍應試本為朝廷恩典。現在卻是成了鳩佔鵲巢,擠佔本地士子科舉的怪事。對揚州士子何其不公?本官不日就會行文府、縣,禁止陝、晉、徽三地寄籍淮、揚計程車子參加雍治十二年的縣詩、府試。”
沙勝說完,明軒之中,剛才還帶著冷淡、譏諷、不滿、嘲弄等情緒的眾人頓時都是臉色一變。幾名官員還稍微好一些,三名大鹽商完全是被沙勝這番話給砸懵!
眾所周知,鹽商因為業務的關係,要和鹽運司等官衙打交道,必須要長住在揚州城內。
早前,揚州城內的鹽商群體,主體是陝、晉兩地的商人。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徽商憑藉著地域優勢,硬生生的將這兩地的商人擠走,變成鹽商中的主體。
所以,沙勝的一番話,說的是三地人士,其實就是針對鹽商。鹽商基本都是寄籍在揚州城內的江都縣中。
國朝的地位排序:士農工商。鹽商們有錢之後,當然要追求社會地位。而社會地位,最好的辦法就是與士子、文化掛鉤。衣食足而知榮辱,倉稟實而知禮節。
因而,鹽商們在透過鹽業攫取到大量的財富之後,往往會走上文化路線。比如:開設書院,資助士子,供養族中子弟參加科舉、做官。這一點,信奉儒商哲學的徽商群體表現的更為明顯。
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只有讀書才能做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