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空半截的口袋軟軟下墜。是什麼引起這場嘔吐?似乎不光是盧晉桐;似乎那幾個男人的氣味加劇了作嘔。什麼樣的氣味?不洗漱的口腔、潰爛得快壞死的牙周發出的氣味。不管那幾個男人生活習慣衛生標準有多大差異,此刻口腔裡發出的是同樣的壞疽惡臭,再加上他們胃腸裡消化不良的食物渣子,加上恐懼和興奮使他們熱汗、冷汗迭出,不斷髮酵又不加以洗浴……一群活著的人,都快招蒼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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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就是那股活體發出的壞死氣味讓她吐得奄奄一息。也許還有一個聯想惡化了她的作嘔:盧晉桐也是那個惡臭團伙的一分子。他見她來了,及時溜走了。他那份氣味卻已經滯留在稠黏的空氣裡,他也是那份招蒼蠅的惡臭的貢獻者之一。
曉鷗擦乾嘴唇,擦去嘔吐引出的眼淚和鼻涕,從馬桶間裡出來。四五個女人一動不動地瞪眼看著她。她想起那個愛護她的印第安清潔工,那個跟她有著古老神秘血緣紐帶的大娘,昨天還為盧晉桐和她求情。一場枉費的善良。她走出女衛生間,直接奔電梯,從電梯裡出來,直奔房間,連停下來壓一壓噁心的工夫都沒有。
現在的梅曉鷗看著十年前的梅曉鷗,就像看電影中一個長鏡頭,從賭廳一直衝進房間的門。然後也像是個電影鏡頭,她在閉上的門後站了片刻,掃視一眼這個佈置優雅的客廳。一般電影裡用這個鏡頭來隱喻和象徵:女主人公掃視的是自己的生活狀態;在永別這種生活狀態,那生活那狀態好或壞,都是自己一段青春生命。這個終結性的掃視,是為了把這一截逝去的青春生命封存起來;留給未來去緬懷。留給二○○八年的梅曉鷗去緬懷。當時的梅曉鷗來不及懷想任何事物,只想到一件事:錢。
她跪在壁櫥前,拉開櫥門,露出放在倒數第二層的保險箱。她喘了一口氣,發現自己按密碼的手指在發抖,昨天吐出去前天的三餐,今天又吐出早晨的一餐,她沒有餓得虛脫就是奇蹟。虛脫也要等她拿著鈔票離開這裡再說。保險櫃開啟了,裡面什麼也沒有。她伸手進去劃拉一下,劃拉出兩本護照來。那不小的一堆鈔票像個美夢一樣來了,又像個噩耗一樣走了。她的如意算盤碎得七零八落。
盧晉桐怎麼破了她的密碼呢?他在美國讀了幾年計算機,也不足以讓他破保險櫃的密碼呀!盧晉桐在記憶上是個超人。曉鷗昨天重設的六位數密碼是一個重要日子,盧晉桐必須做一回曉鷗,把她認為的所有重要日子先確定下:她認識他的日子,她父親去世的日子,她確診懷孕的日子,她父母和她弟弟的生日,他給她發求愛的e…mail的日子……原來昨天晚上她睡著之後,他就坐在她現在的位置上,作為梅曉鷗細數家珍一般數著她可憐的經歷中重要的六位數。不得不承認他是在乎她的,只要跟她有關的六位數他都記得。輸入保險櫃的秘密數碼是她母親的生日,她把母親也拉進來,跟她一塊看管三寸厚的鐵門中那小小一堆財富。母女倆也沒有敵過盧晉桐。
曉鷗扶著壁櫥的門框,慢慢站起來。才多大一會兒,她都老了。壁櫥上有鏡子,她看見一張尖下頦的黃瘦臉,兩隻眼睛下兩攤烏黑,是淚水溶化的睫毛膏,似乎眼睛下面還有兩隻眼,口紅也移了位,似乎唇外還有唇。難怪女洗手間的四個人一動不動地瞪著她。她的樣子既可憐又齷齪,一個不遠萬里從古老東方來的小東西,天生只有兩件事可做,造孽於人和被人造孽。
她狠狠地洗臉,把自己的髮式也改回認識盧晉桐之前的馬尾,露出她圓圓的額。這還是個稚氣可笑的額,不管那一層腦殼後飛轉著多少惡毒的念頭。她記得錢包裡有他塞進去的兩千塊錢和一張信用卡以及一張健康保險卡。夠了。那樣的手術能費什麼事?不會收費很高的。
在賭場大廳,她看見了盧晉桐,大廳噪音太大,她只看見他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