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支鐵騎,是我先祖幾代的心血。我先前斷不肯受丞相擺佈,便是怕他收了這騎軍後忌憚其不能為己所用而將其四下拆分。高元安卻畢竟是他親弟,猜忌終會少些。這騎兵若到高元安手中,若陳說利害以求,好歹建制能得保全。而高將軍跟前能視為自家人的,我營中便只有將軍。”
杜融眯眼看他道:“你先前為這支騎兵如何抗上相對,惹丞相氣惱我也略有耳聞,可如今卻怎麼捨得拱手相讓給高將軍?”
趙慎聞言,灑然笑道:“我尚可擔當得時,自然萬死不辭;可若不得……縱然我無德無能,不能再維護麾下,只要這支騎兵不散,世人便知北朝勇武之師仍在。千年之後,世人仍記得這鐵騎征戰的金戈鐵馬便足矣,一個趙慎又算什麼。”
送走杜融,周乾進來道:“將軍快歇息吧,到天明時還能歇兩個時辰。”
趙慎輕輕擺手道:“我這裡無事了,你且去罷。”說罷起身進了內帳。
只見陸攸之便立在門前一側,趙慎見他滿面肅然神色,低聲笑道:“只可惜剛才議事時卻不能聽你怎麼說。”
陸攸之望著他,只道:“你當與那騎軍一樣,出得城便不該再回來。”
趙慎攬著他在懷中道:“這我卻做不來。”
陸攸之見他只仿若談論閒事般,不由苦笑道:“你剛才資本不資本的話,是說於我聽的?你明知撤出騎兵,便是自斷退路,為何還要在人前許諾定會回城的話。”
趙慎淡笑道:“若是一個字一記馬鞭,你還要提投誠的話麼。”
陸攸之正色道:“真到那一日,便是一字一刀也要說。”
趙慎手臂加力緊抱了攸之雙肩輕聲道:“你既也是這樣不識時務的人,又何必勸我油滑。”
陸攸之微微一顫,咬牙道:“你可知你是拿命賭。”
趙慎悠悠道:“我不曾覺察敵軍分兵,已是無智;若畏死而置城中部下不顧,便是無勇;再見風使舵背棄前言,就是無信。無智無勇無信之人,你願見我這般活著麼?”
陸攸之聽得“無智無勇無信”這六個字,只覺有人在面上狠狠摑了一掌。縱然知道此話並無他意,仍禁不住打個冷戰,手指不由緊緊抓住趙慎手臂。他轉頭避開趙慎目光,抑制著胸中酸澀,自嘲一笑道:“是。若非這般,你還哪裡是趙慎。”他言止於此卻是意猶未盡。在心裡喟嘆而未道出的話是,若真肯只求活命便罷,他二人如今又何苦惱糾結如斯。他出了會兒神,終究極輕地嘆息一聲。
事到如今,他亦只能如此。
撇開這些,只論眼下,陸攸之心中如明鏡一般,趙慎此次突圍比上次去許都兇險了百倍千倍。在汜水關,要對付的或許便是裴禹。想起裴禹的老辣手腕,冷硬心腸,陸攸之一時心中多少忐忑不安,又怕擾了趙慎心緒,憂思一點也不敢外漏,勉強笑應道:“既能有破釜沉舟的心氣;定然能馬到成功。”
趙慎笑道:“自然是破釜沉舟,只是一旦……”
陸攸之忙止住他道:“未戰便言後事,你糊塗了。”
趙慎正了容色道:“我說的是你的事,”說罷解下一片虎符道,“一旦生變,拿著這個,總可以出城,你盡放心。”
陸攸之望著木牌上那獠牙猛獸的一雙怪眼,恍惚竟覺得似是裴禹凌厲不可欺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掃過,心中一凜。停了一刻,緩緩道:“你也放心,有那一日,我必毀了容貌自戕,斷無生念。”
趙慎驟聞此言,不由一驚,隨即怒道:“我放心什麼?你再胡說,我可真抽你!”
陸攸之此時倒似生出玩笑的興致,哂道:“你急什麼,不是你先要我放心?況且我並不是要給你殉葬,只是不給彼此留毀身後名的後患罷了。”
趙慎只見他語氣風輕雲淡,兩頰卻禁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