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他卻戛然而止,從馬槽上站起身來,伸了伸腰,而眼前的一眾牧童還蹲在地上,眼睛睜得大大的,還在等下文。
在他們十幾二十年的生命裡,從來沒聽過這麼有趣的故事,鄉射禮時三老吟唱的那些拗口詩篇,他們聽得雲裡霧裡;宗族祭祀時,巫祝為祖先閱讀的頌詞,更是一字都聽不懂。
眼見趙無恤停住不說,圉童、牧人們心裡像是被狗尾巴草撓過似的發癢,但是,有人卻比他們還要著急。
“然後呢?瀑布裡有什麼?石猴當上猴君了麼?”
卻是趙無恤身後先傳來如銀鈴般的少女聲音。
趙無恤回頭一看,卻見身後有一位絕美的姑娘,正津津有味地聽著他的故事。
正所謂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她發如青雲,雙眸清澈明亮,唇如櫻桃,身著綴滿紅色小花的曲裾深衣,一雙能讓後世足控們噴血的玉足踏著木屐,從裙襬下只露出了薄如蟬翼的潔白足衣。
正是他的姐姐季嬴。
宗主趙鞅共有四子一女,其中最疏遠的是被稱為“賤庶子”的幼子無恤,而最寵愛的則是四女季嬴。
有趣的是,小季嬴在幾個兄弟裡,卻偏生跟無恤最親近。在趙無恤的記憶裡,這或許是因為兩人在一場大疫中,同時失去了各自母親的緣故,隨後便將同樣孤苦伶仃的對方視為同類,惺惺相惜。
雖然重生後已經見過季嬴多次,但趙無恤仍然不由得從內心發出讚歎:這姑娘只比他大幾個月,現在才十三歲,尚未到及笄之年便生得如此絕美,長大之後,定然是個傾城傾國的美人。
同時他心裡也不免遺憾。
“唉,可惜是姐弟。”
第2章 可惜是姐弟
見是季嬴,廄苑裡的圉童、牧人們便齊刷刷跪倒了一片,額頭緊緊貼在地面上,行稽首大禮,絲毫不敢抬起,彷彿看一眼就會觸犯卿族淑女的驕傲。
這是血統決定一切的時代,春秋是世卿世族最後的榮光,現在沒有什麼布衣卿相,沒人敢喊什麼“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很多古族的傳承能追溯到幾千年前的陶唐虞舜,血脈、知識、地位、姓氏,一代傳一代,卿族大夫和野民隸臣的身份差距,比天和地的距離還要大。
季嬴也不去看他們,只是充滿期待地催促弟弟,“無恤,快點說下去呀。”
無恤嘿嘿壞笑:“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又是下回分解,無恤就不能一次講完麼?”
小季嬴嘟著櫻桃般的小嘴,有些失望,但又很快掃視了一眼四周,板起臉來,做出了一副姐姐的模樣。
她伸出白嫩的手,將趙無恤拉出黑魆魆的廄苑茅舍,一邊拍打著他沾衣的草屑,一邊撫平他亂蓬蓬的頭髮。
趙無恤有些尷尬,雖然這身體才十三歲,卻身材修長高大。加上穿越後,那個看上去很二的孩童髮型“總角”被他毫不猶豫地抹平,換成了單個的錐形髮髻,讓他粗看上去跟一個青年男子沒什麼區別。
現在高大的趙無恤卻被他嬌小的姐姐拍打得晃來晃去,有些茫然而笨拙地踉蹌著。
但是他的心裡卻很溫暖,放眼整個趙氏,沒有人比姐姐對他更好了。
趙無恤的身上雖然也流著趙氏的血,是天命玄鳥的子孫,卻因為庶出之身而卑微,更有與生俱來的另一半母系戎狄血統,讓他再低人一等。
也只有季嬴會心疼他,經常出面為他求情說話。
但他知道,在歷史上,無恤和季嬴的故事,卻是一出血染的悲劇!
按著歷史的劇本,幾年之後,季嬴會嫁到北方代國,而趙無恤也在之後脫穎而出,成了宗族諸子中的大黑馬,繼承家主之位。
趙鞅死前給無恤的遺命,竟然是滅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