牆邊,推開了窗。楊寬一手捂胸,痛得滿頭是汗地倒在我面前,我連忙從窗戶鑽出去又將他揹回來。
屋裡人都在睡覺,我輕手輕腳,給他倒了杯熱茶。又從預備過年的年貨裡翻出蘋果和梨,削了一大盤。我說,“楊寬,你這一年,究竟在外面忙什麼。怎麼跟流浪漢似的,家也不回。你家老房子不就在風寧街邊上嗎。你要是嫌那冷清,可以到我家來住。就算我不願意,我媽也會願意,她那麼喜歡你。”
楊寬喝掉水,又靠近電熱毯,臉色好了些。他對我說,“周灼,你知道我對你表白過吧?”
“……”
“那你是想我吻你?”
我的臉一下子就熱了,心跳語塞,不知道他為什麼可以這樣,把他使勁往外面推,“你要是專程來耍流氓的那你就回去吧,不歡迎你。”“別吵,讓我睡會。”楊寬像個真流氓一樣,把頭靠在我腿上,又從單人床取下兩個枕頭,墊在沙發上,睡著了。
我背倚沙發,一手慢慢解開他身上所穿羊絨大衣的扣子,脫下來,掛到一旁衣帽架上。又摸了摸他略帶寒氣的發,忽然覺得這才是真實的楊寬,滿面風霜,一身冰雪,脾氣暴躁地對我推推攘攘,粗魯疲憊而又厭倦。其他的,從前為了哄我高興,在我面前裝傻充愣,伏低作小,都不是他。
楊寬過的生活和我們正常人,顯然很不一樣。他自成年之後,就一直表現得像個常年在外漂泊的旅人。什麼時候才可以歸家呢。
春節臨近,我陡然發現我滿腦子都是楊寬。一家人其樂融融,我卻始終想著,楊寬現在在哪裡,他過得怎麼樣,睡在什麼地方。我端著一盆花生,坐到陽臺,心裡想,母親說了,要是別人不堪,做了對不起你的事,我們受傷,得到應有的償還是一方面。但是也不要想,把別人永遠釘在歷史的恥辱柱上。還想怎麼樣呢?殺人不過頭點地。那一晚楊寬犯下的錯,難道真要用一輩子來償還?尤其是我們從前還是這麼好的朋友。唉,我不知道。真希望此刻有個長輩在身邊,我能對他自如地傾吐這些煩惱。可是這樣難以啟齒的秘密,似乎註定只是我一個人的事。現在煩也是我一個人煩,從前苦也是我一個人苦。
“周灼,”我媽四處叫我,“叫你剝花生,又躲到哪摸魚去了。”
“我沒摸,你看我都剝了一大盆了。”母親走到陽臺來,我拎起一小網兜花生米,尷尬地指給她看。
“周灼,你是不是談戀愛了。”
“咳咳,”我嚇得假咳,手一抖,差點把塑膠盆打翻在地上。“媽你在說什麼。我怎麼可能談戀愛,女孩都看不上我。”
“有什麼看不上的,你在風寧街可是出了名的好孩子,媽不相信你到外面去和別人一比就會變差。”我媽端詳著我,忽然露出一種奇怪的表情。“周灼啊,我聽說養生館王阿姨說,男生到了你這個年紀,還不談戀愛,不是生理有毛病,就是心理有毛病。周灼,你老實跟媽媽講,你是不是同性戀?”
“咳咳,媽……你是從哪裡學來這麼時髦的詞的?”
我媽那行動力槓槓的,在一番談話後,神色複雜地轉身走了。晚飯時,一家人聚在飯桌前,我媽忽然放下筷子,痛說革命家史。說小時候家裡困難,對我不好,各方面沒怎麼滿足過我。上小學時,別的小朋友都有玩具鉛筆盒,我沒有玩具鉛筆盒。放學下雨,別的小朋友有家長來接,爸媽工作忙,爺腿腳不好,只能讓我一個人撐傘回家,我那塑膠皮小雨靴子深深陷在泥地裡拔不出來,傘又被風吹跑了,一個人在大雨裡驚嚇尖叫得直哭。一直到天黑才回家,衣服書本都溼透了。這些瑣事,幾近把我說哭。我爸又上來,狀似夾一塊紅燒肉,不經意道,周灼,爸媽知道你是為了我們,這麼多年來,才拼命學習,想考個好大學,找個好工作,光宗耀祖,出人頭地。可你有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