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這樣的想發,時常會讓我覺得羞慚,認清自己的卑劣和虛榮。兩種思緒在我心裡互相拉鋸著,矛盾地撕裂著我。
冷雨伴帶著涼風。雨風中,髮絲張揚,拂落成心頭一陣一陣的亂,糾結成團,緊緊纏住一分抖顫。那是一種冰冷的感覺,教人思緒停頓的混亂;感官的世界,被凝住在零度的凍結。
雨從四方八面包圍而來,濛濛地裹上一層氤氳似的霧氣。視線帶著黑夜暗;夜的世界,拒絕我太多的想像。
趕到“文音館”時,已經快七點了,演奏會就快開始了。明娟急得在門口頻頻跳腳,看見我,不等我拍掉身上的雨絲,急急拉著我往裡頭跑。
“快點!快開始了!”聲音急,動作更急。
我尚不及開口,便已經被她拉進場內。裡頭人出人海,座無虛席。她拉著我,拚命往前頭鑽,還不時和座中的人匆匆打聲招呼。
座中有很多她高中和音樂班的同學,大抵都是認識的。一下子撞見這麼多人,我有點不習慣和不自在;家庭的關係和個性孤獨養成,對別人,我一直隔著距離。我其實,只有明娟一個朋友。
沒有朋友,並沒有什麼悲哀;我一直是這樣成長過來的。我反而害怕吃人太接近,把我看得太透太清太明白。
生物學上有個名詞,叫做“生物距離”,意指同種生物在自然狀態下同處一起而不會感到威脅或壓力的最短距離。
我想,我的“生物距離”比別人大概要來得大些。
一直趕到最前排時,明娟才放慢腳步,放開我,回頭邊走邊說邊埋怨:“剛剛真的急死我了,我還以為你不來了呢!害我在門口等好久!”
“對不起啦!我不是故意遲到的。”我擺個抱歉的臉色。
“還好你來了。如果你沒來,我就跟你絕交。”
我沒有出聲,沒對明娟玩笑負氣的口吻認真。她往中間一直走,我跟在她身後,愈走愈不自在,愈覺得不安。
“唏,明娟!”我拉拉她的衣服,低聲說:“你要走到哪裡去?這裡已經是最前排了。”
她回我一個當然的眼神,伸手再拉住我,往前排中央走道的位置走過去;既然是她表姐的演奏會,她這個表妹,自然是有那個特權坐在離鋼琴家最近的位置。
“明娟?你剛剛到哪兒去了?一眨眼就不見人。快坐好!你表姐的演奏會快開始了。”前排中間一個高雅的女人,輕聲叫喚著明娟。瞧那氣質,自然是她那編舞家的媽媽了。
“我去接我朋友了。”明娟笑嘻嘻地指著我。
我趕緊點頭向對方問好。“伯母,你好。”
明娟的父母都來了,還有小她一歲的弟弟也來了。明娟父母身旁,則坐了一對充滿藝術氣息的夫婦,那自然便是明娟的阿姨和姨丈了;時常在報上藝文版可以看到有關他們夫婦的訊息,他們一家人都是音樂界的知名人物,一舉一動皆是文章。
更旁則坐了個穿著鴿灰西裝的男人。三十歲左右的年紀,立體的臉龐,不笑的表情,嵌了雙夜一樣深邃黑魅的眼睛;微微支著頭,偶爾轉向明娟姨丈夫婦,經心他的的談話。
他察覺我禮貌性的注視,也朝我看來。在那極短暫的時刻,我們的雙眼相對交會,互看進對方的瞳孔裡頭。那是極詭譎、難以言喻的一剎那,像時空忽開錯亂了軌道,一轉舜便黏閉起來,再也搜尋不出任何痕跡。
“若水,你也來了!”明娟的媽媽親切地招呼我。明娟的爸爸微笑地對我點了點頭。
他們對我其實並不熟,只匆匆見過兩三次,沒想到卻還記得我。我跟明娟的交往,只限於學校和家庭之外。我不愛談我自己的事,也不愛介入她本人以外的事物,但明娟是開朗的女孩,容不得我不介入,也容不得我不談自己的事,兩人的交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