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轉身再跑回屋子,穿過院子和走廊到老廳房區域,歐睿與商路長都站著,與佩爾亞克以及亞克家的其他男人談話。他們轉頭過來看我,我說:「歐睿,你也許可以對民眾講講話。」
他們全部瞪著我看。
「新統領和軍隊正往這裡來。」我說:「大家不曉得該怎麼辦。」
「你應該走。」商路長向歐睿說‐‐不是要他去民眾那兒,而是指爬到山裡去,逃走。「現在。」
「不,不。」歐睿說著,伸出一隻手放在商路長的臂膀上。
兩人默默站定一會兒,然後商路長轉身走開。
「一切都將消逝。」他以全然的絕望和悲痛高聲說:「書籍失落,詩人死亡。」他將臉埋在毀損的兩手中。
我們深受商路長的哭喊打擊,全都靜立無言。
商路長終於抬起臉,注視我。
「玫茉,你願意跟我來嗎?我能不能救你,至少救你一個。」
我無法應答。但我也無法跟他走。
他明白。他過來親吻我的前額,並且祝福我。然後他走開了,跛得厲害,走向後廳房,走向那個隱藏的房間。
「他會安全嗎?」歐睿問我。
「會。」我說。
這時,即使是在高華家的層層牆壁之內,我們也能聽見喇叭吹響的聲音。
再也沒什麼好說的,我們往宅邸前側走,穿過大庭院和高廳,走到宅邸的前門。桂蕊和希塔站在那兒,宛如一尊女人和獅子的雕像。
我走向桂蕊,單手摟著她‐‐因為我需要有人讓我擁抱。我已經讓我親愛的商路長離開,沒有擁抱他,我讓他單獨走掉,以保安全、以保生存、以保不會再一次受傷害。但我實在需要有人來擁抱。
桂蕊也單手摟著我。我們站在宅邸的大門出入口,佩爾與其他人出去外面,但歐睿一直留在我們後面。他知道,他一旦踏上那個階梯,讓民眾看見他,他就必須有所行動,他就必須講話,而他還沒準備好要行動或講話。時候未到。
民眾來,繼續湧入這條街道和對面的幾處庭院。安蘇爾居民愈來愈多了,我甚至無法看見前庭那個灰色與黑色構成的迷宮,外頭成了一塊會動的人體鋪地,那是終我一生尚未見識的場面。民眾聚集又聚集。我視野所及,高華街南北向都擠滿了人。
喇叭再度響起,噪音在血液中戰慄;鼓聲比之前更近了些。
我們南邊街上的群眾掀起一股波動,宛如從河口湧進運河的怒潮,推開擋在前方的一切。人群嘶喊尖叫,攀爬人行道護欄和牆垣,以便讓路給驅迫他們、把他們推到路邊的那支武力:那是一隊阿茲騎兵,他們當空揮掃彎刀,胯下的馬匹人立,前腿鐵蹄揚起攻擊。他們直接穿過街道上的民眾,在高華世系前面停下來,總共有五十名左右或更多騎兵。有八至十名紅帽紅袍的祭司混跡其中,受騎兵保護,祭司成群圍繞一個戴寬邊帽、披金斗篷的阿茲貴族。
在這一隊騎兵的後面,民眾還是驚恐萬分,有的拼命想逃離街道,有的奮力幫助那些被馬匹踢倒或被鐵蹄踐踏的人。現場無比混亂恐懼。但我視野能及的整條街道,這些男男女女,全部都是安蘇爾人。假如騎兵隊後面還有更多阿茲士兵,他們必定不是排開這些民眾而來。
前院的騎兵隊四周形成一個環形空間,有如桂蕊和希塔頭一回出現在市場那次,只是,這一個空間大了許多。噴著鼻息、躁動不安的馬匹圍起的圓圈中間,我才看得到鋪石地上的迷宮。
紅袍祭司群騎到宅邸的階梯前,金色斗篷的男人在他們中間更往前騎一點。他是統領的兒子夷多,一個壯碩英俊的男人。他的斗篷閃耀著,宛如陽光本身。他站在馬蹬上,手中彎刀高高舉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