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取隨身畫具做了這一幅畫。”
禹天來又問道:“老丈可知這畫中女子身份?”
老者卻有些黯然地道:“老朽當時年輕,見到這女子後也頗有慕艾之意,因此曾暗中找人打聽,卻得知她竟是當時金華郡守聶大人的千金,我一介貧寒畫師自不敢再生非分之想。後來卻又聽說這位聶小姐命途乖違,竟於韶華之年一病而逝,為此還著實傷感一陣。實不相瞞,此畫算是老朽平生最得意的一副作品,而且對老朽有非同尋常的意義,若非近來生活實在窘迫難堪,老朽是無論如何都不肯拿出來售賣的。”
“這位老人家倒也是個痴情之人,竟將這幅畫收藏了二十多年。”阿青的聲音卻又在禹天來耳中響起道,“他既然將這畫拿出來賣,所說生活窘迫必然不假,小道士你定要好生賙濟他一番。”
禹天來啞然失笑,傳聲給阿青道:“阿青,今天貧道再教你一個乖,世間最不可信的便是生意人口中的故事。若貧道猜得不錯,那故事或許是有的,只是被他移花接木安在自己身上,目的便是為了騙你這種冤大頭多出些銀錢罷了。”
阿青不服氣地斥道:“無憑無據地,你莫要憑空汙人清白!”
禹天來也不分辯,只是意味深長地向那老者笑道:“老丈在吳越之地居住了二十餘年,一口北地鄉音卻絲毫未能改變,倒也是一件難得之事。”
老者臉上那黯然神傷的生動表情登時僵住,愣了半晌才帶著些尷尬的笑容拱手道:“老朽走眼,原來小道長竟是個行家。明人不說暗話,此畫是老朽畫了一兩銀子收購來的,掛了多日都賣不出去。小道長若誠心要買,仍用一兩銀子拿走便是!”
這一次禹天來卻並未還價,很是痛快地摸出一兩銀子交給那老者。
老者飛快地將銀子收入囊中,又用同樣迅捷的動作摘下那幅畫卷好交在禹天來手中,那神氣分明是怕他後悔的樣子。
禹天來將畫卷拿在手中,搖了搖頭便要離開。才走出幾步,他忽地轉頭問道:“貧道尚未請教老先生貴姓高名?”
老者見他止步時很是嚇了一跳,聽到這句話才鬆了一口氣,拱手道:“好說,老朽賤姓寧,雙名採臣。”
意外聽到“寧採臣”這個名字,禹天來微微怔了一下,隨即搖頭失笑,再一次感嘆這世界雖然與那一部談狐說鬼的聊齋故事有千絲萬縷的聯絡,但終究又有著太過的不同。
直到禹天來出了金華縣,走到城南郊野的一座佔地極廣卻已破敗荒涼的寺廟門前時,阿青仍對方才之事耿耿於懷,嘮嘮叨叨地將那老者罵個不停。甚至恨烏及烏地對禹天來拿在手中的畫卷也看不順眼,對畫中女子評頭論足,反正是橫看太肥,豎看太瘦,總之是禹天來那一兩銀子花得太過不值。
禹天來對此充耳不聞,只是抬頭看那廟門上的匾額,在厚厚的一層灰塵和蛛網下,果然看到了“蘭若寺”三字。
他信步進到寺中,見此廟殿宇宏大,寶塔凌雲,本是一座禪林聖地,只可惜如今所有建築都破敝不堪,院中更長滿一人高的蒿草,唯有南面背陽的一排禪房的門戶窗欞都一塵不染,似乎常常有人清理。
因為感應到荒寺之中並無人跡,阿青已經從禹天來袖中飛出站在他肩頭。見到廟中這般情景,她總算放過先前的話題,好奇地道:“難道這鬼地方也有人住嗎?”
禹天來笑道:“有沒有人住貧道也不知曉,但今晚我們便要住在這裡。”
待到紅日西墜,明月初升,禹天來已經在一間禪房中住了下來。他也不點火照明,便盤膝安坐於室內的雲床之上,雙目微闔靜養精神。
阿青則在他肩頭改為坐姿,兩隻小小的眼睛已經閉上,小腦袋頗有規律地一點一點,卻似正在酣睡當中。只是不知她一個木雕的傀儡是如何睡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