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怎麼可能容忍他一直埋首於她的頸側,不停地蹭來蹭去?
更不可能把他留在家中,耐心教他生活常識,甚至像長輩一樣操心他的未來。
除了他,她從未允許過第二個人進入自己的生活。
謝啟則卻像沒聽懂一樣,盯著她,面無表情地命令道:「再說一遍。」
下一秒鐘,謝黎做了一件讓他頭皮發麻的事情。
她撐起上半身,微仰頭,親了一下他突出的喉結。
「我喜歡你。」
她的吻很輕,幾乎跟羽毛無異,卻像是千絲萬縷的菌絲,鑽進他的喉嚨,勢如破竹地進入他的頭腦。
他的菌根網路縱橫綿延數十萬公里,卻被她一個輕吻絞住了胸腔。
那種感覺,就像是憑空長出了一顆勃動的心臟。
生長的痠麻感,極速跳動的鮮活氣息,猛地貫穿了全身上下每一根神經。
他向來控制慾極強,不然不會跟菌根網路融合得那麼完美——菌根網路會牢牢把控森林裡每一棵樹、每一株花、每一根草的資訊——彷彿生來就是這種濕冷陰暗的生命一般。
這樣的人,多多少少都會有失控之感,可他很少感到失控,總是覺得一切盡在掌握之中。
被謝黎殺死時,他沒有感到失控,因為確信自己還可以復活。
跟謝黎在一起時,他也沒有感到失控——她已經是他的了,不管她是否會發現他的身份,她記憶裡都會打上他的烙印,他為什麼要失控?
現在,他卻感到了非常強烈的失控感,幾乎讓上半身陷入了動彈不得的狀態。
——謝黎喜歡他。
喜歡這個詞,是如此輕盈,人人都可以說喜歡……喜歡睡覺,喜歡聽歌,喜歡旅遊。
他沒想到這個詞從謝黎口中說出來,是如此有分量,令他控制不住地感到……恐懼。
人會下意識迴避讓自己產生負面情緒的事物,太過負面的回憶,甚至會強迫大腦遺忘。這是人體的一種保護機制。
他作為領導者,卻會把負面記憶永久儲存在大腦,並冷靜理性地加以分析。
除了避免重蹈覆轍以外,也能讓自己更加有效地控制情緒。
——他大腦把謝黎的告白識別成了負面記憶,下意識開始分析。
然而,他只分析出了一個答案——謝黎說的是真話。
她是真的喜歡他。
他神色冷靜到極點,內心卻幾近恐慌。
為什麼會這樣?
他聽見自己平心靜氣地說道:「再說一遍。」
「我喜歡你。」
「再說一遍。」
「我喜歡你。」
她還可以繼續說下去,他卻不敢聽下去了。
他的情緒從來沒有這樣混亂過——她為什麼要喜歡他?
哪怕是謝啟則,也並不值得她喜歡。
更何況,謝啟則不過是一張虛偽的畫皮。
他突然想起,跟謝黎在一起的那一天。
那時的他以為,等謝黎發現謝啟則就是修以後,自己會變得更加興奮。
誰知,這一天即將來臨時,他卻感到了無法排遣的恐慌。
謝黎為什麼要喜歡他?
他有什麼值得謝黎喜歡的?
……她知道真相後,會傷心嗎?
他看著謝黎的眼睛,心口像是中了一槍——那天,謝黎射出的一槍,終於在此刻對他造成了實質性的傷害。
他是個冷血無情的怪物,天生沒有同情心——可以聽見整座城市的喜怒哀樂,對任何一個普通人來說,都是毀滅性的災難,輕則抑鬱譫妄,重則精神分裂,渾渾噩噩,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