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這首江雪對他的意義。
柯揚外公抬起頭打量著關逸。這是他第一次正眼看這個少年。關逸比他孫子大不了多少,舉手投足之間卻有著同齡人所沒有的從容氣度。都說這人孤高難親近,今日一見,才知道傳言有誤。
關逸要是想打動誰,從來不會去說那些虛的。比如關逸在他面前一句自誇的話都沒提,一句逢迎的話都沒說,光憑這一方硯臺,他對關逸已經大大改觀。
柯揚外公把硯臺推回給關逸:“這禮物太貴重,我不能收。我願意教明珠是因為她肯下苦功夫,又合了我眼緣,不是為了別的。”
關逸說:“谷先生的脾氣您也知道的,這方硯臺要不是給您的,他肯定不肯給我做。”他相當坦然地說出事實,“谷先生總覺得我滿身銅臭,向來不喜歡我。”
谷平山是山北的制硯人,關氏有個專案專門扶持這一類傳統產業。本來谷平山已經不願再製硯,關逸讓人再三拜訪,才勸得他收徒授藝,教出一批繼承了澄泥硯手藝的工匠。沒錯,這批人只是工匠,谷平山的硯是藝術。澄泥硯歷寒不冰、儲墨不涸,細膩得宛如嬰兒肌膚,古時向來是山北上送的貢品。做澄泥硯的技藝其實早已失傳,是谷平山潛心鑽研,一點點把工藝復原出來的。而谷平山往來的都是湖壁先生之類的名家,畫工卓絕,製出來的硯臺如今萬金難求,幾乎都是幾十萬往上數的。
喊出了這種天價,和他不再製硯不無關係——出價再高,手裡有硯的人也不願意賣,可謂是有價無市。
柯揚外公看到硯上雕的“江雪”就猜出一二,聽到關逸的話後還是頗為感動。他問道:“你是怎麼聯絡上平山的?他近來可好?”
這一點霍明珠很清楚,她替關逸說出事情原委並讓柯揚外公放心:“我們去年去見過平山先生,他精神好得很呢,每天還會去花鳥市場繞一圈,說是要觀察鳥羽!沒想到李爺爺還認識平山先生!我有平山先生的電話,李爺爺要的話我這就給你!”
柯揚外公聽得入神,到了後面才勉強回到現實:“電話啊,電話是個好東西,我們這些出不了門的老傢伙也能聯絡聯絡。”
霍明珠說:“李爺爺您還不老,還可以出門的!”
柯揚外公說:“我這把老骨頭早就經不得折騰了。”他望向關逸,“你們關家倒是和別家不太一樣。”
關逸說:“沒什麼不一樣的。”別人賺錢,關家也賺錢。關家佔據著不少新興領域,出頭靠的是比別人領先一步的技術,別人還沒有發現這塊市場時關家已經佔了大部分份額。至於扶持這些老行當?投入絕對比回報少。
這等於在做買賣,只不過買的不是實質的商品,買的是一份情懷,買的是老一輩藝術家的影響力——賺錢多賺錢少,在這樁買賣裡已經不再重要。
至少在過去幾年裡這份“情懷”逐漸擴大化,關家慢慢招攬到一大批充滿理想和衝勁的人才,高校畢業生、海外留學生都不少,他們文化程度高,眼界也相對開闊,對關氏的“擴張”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
未來幾年經濟很可能會變成發展的重心,到時候會有無數人下海經商,知識分子放不下的架子也會慢慢擺下來,順應潮流邁入經商洪流——到時再來招攬人才就太遲了。
他們關家的做法,依然是搶先所有人一步,用這種“投其所好”的方法把腦袋活泛的人才先網羅過來。
這種目的關逸不會對別人多說,但也不會不要臉地標榜自己有多高尚。
關逸和霍明珠在柯揚家吃了頓飯,兩個人散步回家。傍晚的街頭寧靜又平和,行人很少,微風徐徐。霍明珠瞄了眼臉色淡淡的關逸,還是和以前一樣看他不透。大家都是十五六歲的年紀,怎麼就那麼不一樣呢。她忍不住問:“關逸,你要在這邊住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