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還是把聲兒收了:“奶奶,我一直就納悶,那個缸怎麼就這麼不受您待見?”
老太太怪著呢。花圃旁邊的這口缸,裡頭裝的九條魚就是滿大街都能買著的凸眼金魚,白菜價,可誰要去撈魚那就是找死,平時那麼疼孩子的人,看見了就是狠狠一頓訓。倒是這缸,明代的,漢白玉艾葉青,自他記事兒起就半截埋在這院子裡,誰來看了都知道是件寶物。曾經他一小表弟拿石核桃在院裡淘氣,咣噹一聲給砸在玉璧上了,當媽的嚇壞了出來就罵,老太太聽不下去,冷眼一瞪把罵聲給堵了回去,牽了孩子的手進屋還給糖吃。
“一個死物,再待見也待見不過活物件。”老太太修完了花枝,摘了鼻樑上的老花鏡,問趙千帆:“聽正博說你前兒才剛回來,這次上我這兒倒早。”
趙千帆裝糊塗,提一提手裡的塑膠袋:“早什麼呀,這都大中午了。奶奶,我給您做飯吃?”
老太太心裡是真驚了下,眯著眼細瞅了瞅大孫子,見趙千帆齜著口白牙衝她樂,嗯,這孩子肯定有事兒。面上並不動聲色,只往廚房那邊擺擺頭:“你孫阿姨做著呢,你愛吃的,炸醬麵,我讓她添一口。”說著就要過去。
趙千帆跟在後頭:“哎,巧了,我也要做面給您吃。”完了仰臉衝廚房裡喊:“孫阿姨,把您手頭那活兒都放了,炸醬麵哪天不能吃,今兒您歇歇,也嚐嚐我做的。”
說話間已經到了廚房門口,裡頭老保姆見了他,指指案板上切了一半的肉:“我這——”
“我的比您快。”趙千帆把手上的東西往條桌上一放就半摟著老保姆的肩往外推:“您陪我奶奶說說話,二十分鐘就得。”
老保姆哪裡能放心把廚房交給個平時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毛小子,硬是掙開,立在門口:“你做你的,我看看。”
趙千帆興致勃勃地也無所謂,忙活起來。
老保姆看了一會兒忍不住出聲:“不然還是我來吧。”那些個豆腐乾在這小子手裡也忒遭罪了。
趙千帆想都不想就搖頭,他還就不信了,不就是切丁嗎,之前霍童給他做的時候看著挺簡單的。
全家最不著急的當屬當家老太太:“小孫啊,你甭守著他了,前兒你幫我理的那些衣服都放哪兒了?”
孫阿姨沒辦法只能舍了廚房這塊兒跟著走了,到了老太太身邊就嘀咕:“別面沒做成倒把房子點了。”
老太太只笑:“他吃了你多少頓了,你吃他一次也應該,隨他去吧。”
這一隨就隨了大半小時,等趙千帆嚷著“你們快來吃”,老保姆先忍不住去看自己那一畝三分地。
廚房果然一副劫後餘生的邋遢樣兒。
沒等她心疼完,聽見身後院裡趙千帆特期待地問老太太:“怎麼樣,奶奶,好吃嗎?”
老保姆回頭看,老太太慢條斯理地放了筷子,抿嘴問:“這面,什麼講究?”
趙千帆還在給自己拌麵,邊答:“就我待那塊兒,W市的特色小吃,味兒不錯吧?”
“不錯什麼,幹得慌,面還硬。”老太太不動第二筷子。
“奶奶您這是沒吃慣。”趙千帆找第二證人:“孫阿姨您來嚐嚐。”
老保姆過來嘗,嘗完了一臉尷尬的笑:“還……行吧。”
“小孫,你甭理他,他愛吃讓他吃去,你還給我做炸醬麵。”老太太端起茶碗喝茶。
趙千帆被老太太的態度弄得有些喪氣,也推了碗,偏偏老保姆還忐忑地問老太太“做幾個人的”,他抬聲嚷:“你們吃,我不用。”
院子裡半晌沒了動靜,只有老太太手裡的茶碗蓋偶爾碰一下杯沿,叮的一聲脆響。
老保姆有些過意不去,端了盤水浸過的葡萄出來放在桌上,瞧著趙千帆摘一顆扔嘴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