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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部分

時謝平跪倒在沙窩裡,把頭靠在木轂上,趁著車廂投下的那片陰涼,歇了會兒。背上被撅裡喬拍打出來的紫黑條條塊塊,被那七月中午的太陽一烤,活像有人在用十七八根生了鏽的鋸條,慢慢鋸著他背上的皮肉。雖然這會兒,他熱得已經在打冷顫了,卻仍不敢脫去外衣。他更怕那毒日直接曝曬脊背上的傷處。

撅裡喬派他趕上車到二號圈去取山羊奶。過溝時,顛斷了一個軲轆。雖然還沒散架,但已不能再負重,他只得把奶桶扛在肩上。到再有溝要過時,他得趕緊上前,一手托住這半拉木轂的軸頭,不讓再顛著它。山羊奶從桶蓋裡晃出來,灑到他頸子裡。他不喝山羊奶。怕它那種濃烈的羶味。衣領上的山羊奶曬乾後,結成了硬疙巴,叫他發噦。

回到五號圈,他拆下壞軲轆,對撅裡喬說:〃我扛回分場部修。〃〃起開!〃撅裡喬把謝平撥到一邊,把壞軲轆放到那棵死樹下的一張土臺子上。他斷了根筋彎不下腰,幹啥,都得搬到那張土臺子上。對木軲轆,可是高階木工活。對起來後,他得意揚揚地問謝平:〃咋樣?〃嘴角使勁一抻一抻。〃向你學習。〃謝平一頭說,一頭去扛那軲轆,但手腕子卻讓撅裡喬一把扼住了。這傢伙腿瘸了,兩隻手卻像鐵鉗一般有力。攥到他手裡,謝平馬上覺得自己的腕子好似要被撅斷了似的疼痛起來,他預感撅裡喬又要借這件事教訓他了。他馬上挪動了一下自己站的位置,讓被扼擰著的腕子順著點,不顯那般劇痛;同時側過半爿身子,把另一隻手探進自己外衣裡,攥住刺刀柄……從那天被打後,他時刻都帶著它。他發誓決不讓他再打第二回。

他這摸刀的動作,撅裡喬自然注意到了。這個一生中打過無數次人,也無數次讓各種各樣的人打過的〃人狼〃,對這一類的動作是格外敏感的。他果然換了種口氣,只是冷笑著責問謝平:〃這牛車是公家的不是?這木軲轆是政府的不是?你小子,鳥毛灰。不愛護政府的東西。小心著點!〃說著,用力一推,鬆開了謝平。

那天,這老傢伙又不知從哪達搞來一副羊雜碎,洗淨了,煮熟了,拌上切碎的皮芽子和花椒鹽,撒了不少芥末,裝在他那隻簡直跟尿盆一樣髒的搪瓷大碗裡,擱在鋪頭,叫謝平吃。謝平正在替揀回來的書重新包書皮,沒理會他。一會兒,老傢伙又端來一盆黃不黃、綠不綠的溫水。他說,他煮的柳枝水,還擱了什麼藥草。(他鋪頭底下,確實壓著一個漆皮小箱子,裡邊擱著滿滿一箱乾草、骨頭、獸角、龜殼、蛇蛻、猴頭。還有一小團夾在兩張膏藥皮中間的東西,黑漆如膠,黏稠不堪,連聞都不讓謝平聞的稀罕物,他說是熊膽。至於一小團四周長毛的硬球球,他說是麝香。都是能救命的。)拿那水替謝平洗背上的傷口。〃過來吧,小寶貝。你瞧瞧……細皮嫩肉的……何苦來在我跟前老擺出一副比我老瘸高一頭的架勢呢?你到底比我高在哪?〃說著,他故意手下使勁,戳了戳謝平的傷口,疼得謝平渾身抽抽。〃你瞧!你不跟我一個樣?肉開了也疼。你有什麼了不起的?你現在什麼也不是,還不如我這在勞改隊光榮服役十來年的〃轉業老戰士〃。把你一個人撂在戈壁灘上,你活得了嗎?你得哭死,怕死,渴死,餓死。就是有吃有喝,你也得蔫了,瘋了。可我能活。還能活得有滋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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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節:桑那高地的太陽(55)

背上的傷口,用他的黃水一洗,果然鬆快多了,也不那麼灼疼了。這老傢伙還真有兩手。

老傢伙把水往灶門裡一潑。從鋪底下抓把乾草擦擦手,把肉碗遞到謝平鼻子尖下。謝平只得挑那沒沾著他碗邊的,捏一塊表示個意思。老瘸自己便用一把真格兒的西餐具中的叉子,一塊連一塊地叉吃起來。〃你跟著我,聽話,我錯待不了你。〃他說著,吃完那碗雜碎,又從鋪底下拽出把乾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