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巨響過後,煙塵四起,小狐狸狼狽地趴在地上險些被埋進土裡。
天空中鬱積的陰雲忽然開始肆無忌憚地宣洩,大雨從天而降,裹挾著滾滾塵煙拍打每一寸荒蕪的土地。
冰涼的雨滴落向小狐狸,她身上那一層層要將人凍結千年萬年的冰霜,像是遇到了炙熱的火焰似的,緩緩融化。
雨落的聲音重複地在耳畔響起,良久,花如雪艱難地睜開沉重的眼皮,她趴在地上,眼前的一切由模糊變得逐漸清晰。
天地間只剩下陰鬱的灰白色,灰白色的天空、灰白色的大地以及灰白色的大雨。
四肢在一陣疼過一陣的痛楚中緩緩恢復知覺,花如雪撐著僵硬的身體跪坐在原地,視線穿過滂沱的大雨望向前方,撇去大雨的顏色,眼前的景象仍舊是陌生的灰色,不同於記憶里長滿山草與參天大樹像翡翠一樣的不歸林。
她遲鈍地轉動著僵硬的脖子,目光觸及寒潭所在的位置時,遲疑了一瞬,旋即變成深深的無助。
入眼的是一個滿是泥濘的深坑,一眼看不到底端。
縱使她用盡所有的力氣,也感受不到銀蛇的氣息,更感受不到蘇奕的氣息。
天地間只剩下她與這無盡的大雨。
蘇奕消失了,從天地間消失的無影無蹤,除了那句話什麼也沒有留下。
“活下去。活下去。”花如雪張大嘴巴,乾涸的喉嚨裡無聲地重複著蘇奕留給她的最後一句話,心口被燒的生疼。
幾滴滾燙的眼淚混雜著冰涼的雨水,突兀地從臉頰滑落,從溼潤的眼睛流向劇烈跳動的心口。
有什麼東西突然在心口生了根,發了芽。
記憶的閥門再一次被開啟,極少回想過去的小狐狸,止不住地回想起了從前。
她想起百獸林紅狐倒下時,對她說的那句“活下去。”
明明那時她失去庇佑就會死去,明明她才是最沒資格活下去的妖獸。可紅狐卻叫她活下去。
她又想起落英谷蘇夜死時,對蝶妖說過:“活下去。”
作為契約獸保護主人是蝶妖的使命,蘇夜卻偏偏要蝶妖活下去。
如今蘇奕也對她說:“活下去!”
明明只要丟下她,他就能安然無恙,為什麼他卻選擇與銀蛇同歸於盡?
為什麼救她?為什麼要她活下去?
她可是妖!會魔化會失去理智變成魔獸的妖!是會傷人的妖!是被人族厭棄的妖!
為什麼要救她?
她不懂!
她記得思過崖上,那個說“終有一日所有妖都不會再遭受魔化之苦”“人與妖一定可以和平相處”的少年。
他渾身像是度了層玉似的,散發著柔和的光芒,是極深的黑夜裡也不會被吞沒的光。
她還記得每每提起荒城,每每提起那座夢中城時,他眼中流露出的嚮往。
那樣強大、那樣良善且心懷希望的人,為什麼偏偏要她活下去?
花如雪一遍又一遍地環顧著荒涼的四周,像是在確認什麼。
最後恍然發現,她又一次變得一無所有。
淚水從眼睛裡不斷滴落,讓她的心口愈發滾燙,她想抹去臉上那些令她難受的眼淚,可眼淚卻越擦越多,夾雜著漫天風雨,似乎永遠也擦不幹。
只要一想到給她糖果吃的孩子、幫助她隱瞞身份、教她讀書的少年,不見了,她的心口就忍不住疼,像被人插了一把鈍刀似的。
蘇奕,青陽蘇氏少主,天冰靈根,厭惡殺戮,主張“善妖友之,惡妖除之”。常與他聯絡在一起的,是君子如玉,是足智多謀,是驚為天人。
“蘇奕”、“死亡”,這兩個熟悉的名字拼湊在一起,竟讓人即陌生又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