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鳳悄無聲息地被老爺在雨夜趕出家門,老頭子吩咐下去,誰都不許邁出房門一步,也不許非議半句,尤其是老大家的,千萬看緊了,別叫她隨便出去,惹人笑話。
雨整整下了一夜,到天快亮時才停。正在萬籟俱寂之時,街上挑擔子的貨郎發出聲慘叫,驚動了仍在睡眠中的人。
鳳鳳死了,在吳家大門口上吊自盡。她身上的紅嫁衣一直在滴水,小腳直邦邦的,臉上的脂粉被雨水和憤怒的淚水沖刷乾淨,黑髮緊貼在慘白的側臉,眼珠瞪得老大。
死不瞑目。
往事如煙,荒唐又讓人刻骨銘心。
水漸漸涼了,好聞的蘭花香氣亦消散的無影無蹤。時間過的可真快啊,不知不覺間,鳳鳳已經死了一年多了。
沈晚冬搖頭嘆了口氣,雙臂環抱住自己從澡盆裡出來。她用棉巾子將臉上的淚擦去,又把身上的水珠兒抹乾,穿上素淨的月白色棉袍,讓小丫頭進來將澡盆收拾了,隨後從櫃子裡拿出元寶蠟燭和紙錢,朝著東邊的方向點了三炷香。
正在倒水的春杏瞧見沈晚冬又在拜祭,慌忙丟下手中的活計,小跑出去將大門插上,回頭嗔道:「我的奶奶,快把香掐了吧,若是叫老爺知道,又是一頓好罵。馬上就過年了,何苦給自己個兒找氣受呢。」
沈晚冬佯裝沒聽見,仍一張一張往銅盆裡燒紙錢,灰燼如同蝴蝶般翻飛,騰起的煙鑽進眼裡,燻得人忍不住流淚。自打鳳鳳死後,吳家惹上了人命官司,所以就將二爺的新婚事暫且擱置下了。不過按著官府的說法,那吊死的女人系自盡,是個糊塗的,與他人無尤。
可憐吶,人都死了,還要背這種罵名。
二爺比老頭子還稍微多了點良心,抱著鳳鳳的屍體狠狠的嚎哭了兩回,私下裡過來找她,給她強塞了包銀子,囑咐她交到鳳鳳家的姨娘手裡,千萬不要說是他給的。
回想到這兒,沈晚冬不禁冷笑數聲。
還記得當時,她將那包銀子砸在二爺身上,擰過身子不看他,恨道:「現在倒記起鳳鳳了?虧你捨得從李家小姐那裡回來。」
二爺面有愧色,耷拉著腦袋,悶聲說:「你是知道的,明珠她爹雖只是個縣官,可她舅舅卻是朝廷裡的吏部尚書,眼看著就要入閣當首輔的。我之前給鳳鳳說過,暫且休妻,先瞞過明珠。等將來我經過舅舅的提攜,在朝廷站穩了腳跟,依舊把她接回來。我以為我們都說好了,可,可沒成想她的氣性這麼大。」
「胡扯!」當時她就惱了,噌地一聲站起來,指著這男人的臉面怒罵:「你仰仗裙帶往上爬,為了那點子富貴,跟你爹一起做出這種無情無義的下作事,就算以後讓你做官,你能給百姓當父母?」
二爺始終低著頭,一言不發,良久,他將手中的那包銀子放到桌上,臨走前嘆了口氣:「晚冬,我以為你懂我。」
這是他頭一次叫她的名字,晚冬。
鳳鳳下葬後,那位李家的小姐就時常到家裡來。她的派頭極大,拿著千金小姐的款兒,如果吳家門前不拿水洗刷乾淨,不撒上香花汁子,就絕不下轎。不過能瞧得出來,這位千金小姐當真是愛慕二爺,曉得二爺因鳳鳳的事意志消沉,她竟也不惱,屈尊紆貴地下廚,給二爺燒飯做點心,百般體貼。
老爺自然是要好好巴結這位未來的好兒媳婦,每回見著李明珠,都要斟酌半響。既要拿出做公公的威嚴,讓李明珠敬他;可又不能太刻板,讓人家怕了他。難難難,得,還是在兒子身上下手吧。於是叮囑二爺千萬不要冷落了明珠,要愛護她遷就她,大丈夫嘛,能屈能伸。
一想到這些事,沈晚冬就忍不住發嘔。
在地上蹲了這半天,腳也有點發麻。沈晚冬讓春杏將銅盆收拾了,把地上的灰掃淨。她走到梳妝檯那邊,拿起眉筆仔細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