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去請個木匠,不把門框改大些,我們家的滿女如何進得去?”
“唉,這一說,已經幾十年過去了,人啊,不經老的。”說至此,老人臉上隱隱浮出一絲感傷,不是那種怨天尤人的無奈,而是看空世事滄桑的包容。泉兒睜大眼睛,看著老人,半天沒回過神來。老人那一刻的神態,包括那一聲輕輕嘆息,多少年,她也依舊清晰記憶。
儘管如此,泉兒仍喜歡“泉兒”這個名字。在家裡,“泉兒”是父親的專利,也只有父親叫她泉兒,甘爺和小媽都叫她乳名“秀姑”。秀姑是她的母親取的。她出世的時候,父親遠在他鄉,母親從接生婆手中接過女兒,見她生得眉清目秀,就順口叫出了這個名字。小媽嫁進來之後,一直沒有開懷,因此視泉兒如己出。父親也多次試圖讓她改稱“泉兒”,但沒有用,她和甘爺同一條戰線,硬把“秀姑”這個名字堅持了下來。 。。
小媽
小媽(1)
泉兒已經記不清母親的形象了,現在她最親最愛的,是稱之為“小媽”的繼母。泉兒對小媽最深的印象,是她揭開花轎布簾時的那一張臉,清純如他們家院中大水缸裡養的白荷。那時候,泉兒剛剛6歲,小媽大她一輪,也屬馬。嫁過來前,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是起居於深宅閨房的小女子。
母親遇難後,父親並沒有再娶的念頭。但巡撫鄧華熙大人一再堅持:“你的婚事不解決,我這心上始終壓了塊石頭。畢竟,也是因為我,你才家庭破碎的。”
父親郭楚凡與鄧華熙是老鄉,也是廣東順德人,幼年讀過私塾,後來隨做生意的父親到南洋,說得一口好洋文。光緒十三年回國,正好廣東錢局籌辦,因而被招進來,為指導安裝使用修理機器的4位洋員洋匠當翻譯。郭楚凡肯吃苦,好學,頭腦又活,到光緒十五年正式開鑄時,整個鑄幣工藝,包括較準、熔鍊、煉鑄、輾片、椿餅、印壓等,無不精通。後洋員洋匠回國,郭楚凡就成為廣東錢局的不可或缺的技術骨幹。
光緒二十二年七月,鄧華熙由江蘇布政使調安慶任安徽巡撫。上任不久,便開始籌辦銀元局。次年三月,他安排候補道潘汝傑赴上海與德國商人訂購機器,當時簽訂合同註明“限期五個月”,也就是秋中就可運抵安慶。但由於是在“外洋製造”,因而直至九月中旬,“先度地購基鳩工建造”的“工作廠屋辦公局所”主體建築竣工,機器仍然未運解到皖。鄧華熙心急如焚,匆匆趕到廣州,利用廣東同鄉會的關係,向廣東錢局商借3臺鑄幣機先行試鑄。也就是在這裡,他遇到了郭楚凡,細一談,發現不僅是小老鄉,還是安徽鑄幣的可用之材,因此順帶著把他也強行借過來了。
父親在安慶安頓妥當,便打電報要甘爺護送母親過來,先坐海輪到上海,再從上海從大輪到安慶。本來父親是要去碼頭接母親的,但十一月,銀元局先行鑄幣成功,鄧大人臨時安排父親北赴城京,將無紀年“安徽省造光緒元寶”銀元樣幣,進呈朝廷並陳辦理情形。結果這一去,陰錯陽差,恩愛夫妻從此天各一方。從京城回來,父親聞知噩耗,頓時淚流如雨,兩三個月也不開口說一句話。那一階段,只要有時間,他就獨自由金保門出西城,走後街至平頭山,在母親墳前,一坐就是幾個時辰。
古稀之年巡撫大人,內責之外,還有一層父輩的細膩關愛。客居他地,他也格外理解父親的沮喪。後來他讓手下在宣家花園尋了一處老宅子,以官府名義,硬逼父親搬了進去。換個環境,也許能讓父親換個心情。另一方面,多少也算是給父親的一些補償。父親雖搬進新居,但沉默如舊,哀傷如舊。鄧大人繞道去過幾次,從未見過他臉上露過一絲笑意。又過兩年,光緒二十六年春,巡撫大人又牽線,為父親相中一位本地女子,讓她嫁與父親做了填房。這個本地女子,便是郭始鳴的小媽。 電子書 分享網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