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金栓在山坡上給大兒子挖了一座墳,把他小時候的一件衣服放在骨灰盒裡埋進那座空墳。在南方的戰場上,那麼多戰友的屍體都搶回來了,如今沒有戰爭,兒子的身體卻永遠留在了黑暗的地下。趙金栓有過太多的悲傷,在戰友的墳前,他的淚流在地上,渾身的血熱呼呼地湧。而此刻,他的淚流在心裡,渾身卻是冰涼的。兒子不該死啊!
趙強和翠巧在燒紙,火焰在風中搖擺,一縷紙灰飄飄蕩蕩飛起來,在哭泣著的劉蘭花身旁打了個旋,向著不遠處樹王神上那些飄蕩的紅布條飛去。難道是大兒子訴說不滿,怨自己沒讓他在出山的時候拜一拜樹王神?有什麼用,神都是人封的啊。趙國民和吳有泉都在樹王神下燒了香,不也埋在井下了。也聽到有人說,都是因為*沒燒香,連累了其他人。趙金栓不去辨,也沒法辨。可他覺得應該讓秦剛來看看這樹王神,專門管安全的人,不能讓打工的孩子把希望寄託在那棵老樹上吧! 。 想看書來
亂紅 第二章(3)
前幾天,趙金栓離秦剛只有幾步遠。他和老伴、翠巧去了礦區,一群死難者的家屬圍著陳海川,說孩子命丟在你們礦上,人得給我們,你要把人挖出來。陳海川說整個採區都塌了,根本沒法挖,也沒人敢去挖。我們多賠錢,一人五千。家屬們就喊起來,都是二十多歲的小夥子,一個人才值五千塊錢!陳海川說我也不是搖錢樹,一人五千,我也沒那麼多,還要從別的礦上借。趙金栓心想得多說幾個,就喊著一萬,不拿一萬塊錢不行。家屬們都叫著得一萬塊錢,誰也沒看到陳海川瞬間閃露出的一絲喜色,嘴上卻說一萬塊,你們殺了我也沒那麼多呀!就是在這時,趙金栓聽到熟悉的聲音:“陳海川,去年你們礦出事故,一人就賠兩萬,你說五千,你還有良心嗎!”
在人們叫罵陳海川黑心的憤怒中,趙金栓扭過頭來,看到了秦剛。沒錯,是他,他還是有良心的。他交待礦主撫卹金一個人三萬,來往路費另付。陳海川咬著牙說你是局長,聽你的唄。家屬們頓時靜了下來,他們不敢相信親人的命能值三萬塊錢,眼神裡盡是蒼涼的滿足。趙金栓沒有喊秦剛,他低下頭躲到了一旁。那一刻,他覺得自己和二十年前生死與共的戰友,有太遠的距離。
看到丈夫進了家就倒在沙發上,陳華一邊遞上熱毛巾,一邊心疼地嘟囔著天天累成這樣,這安管局長不能再幹了。就聽丈夫發出一聲不知道是解脫還是無奈的嘆息:“也就幹不了幾天了。”
“怎麼,工作要變動?”
“提拔了,要當市國土資源局副局長了。”
“真的?那太好了,是副縣級幹部了!”可是,臉色陰沉的丈夫遞給她一個皮包。她開啟皮包,裡面是一個存摺:“二十萬!這,這是哪來的?”
秦剛冷冷一笑。
“秦剛,你不能收小礦主的錢,這事咱決不能幹。”
“咱還真得收這個小礦主的錢,不想收都不行。你知道這個礦主是誰?”
陳華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沉默了很久,才想起一個破綻:“許平安那麼急趕到礦上,還來得及帶這麼多錢?會不會是陳海川的?”
“有可能啊,但我不管,我只知道這是縣委給的紅利。”
“就算是紅利,你拿這錢,安管局長也成了小礦主,你怎麼整頓不法礦井?”
“我不拿這錢,他不讓我整哪個礦,我也整不了。”
“那是咱工作沒幹好。秦剛,這錢咱們不能收,咱該提拔了,就要走了。”
“人家給錢你不收,還會提拔你?人家會往死裡整你,什麼事情都可能發生!”
陳華哭了。因為整頓,家裡的玻璃讓人家砸碎過,丈夫也讓人打爛過頭。可這不是收下這筆錢的理由:“秦剛,你不會花這筆錢,你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