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面的夢境變得很亂,很多場景快速地變幻,忽而又定格在十七歲除夕的那一夜,也下著很大很大的雪,在劫站在朱門那對大紅燈籠拉著我的手說:“活得如此痛苦,我寧可跟你一起死。我帶你走吧,去個沒人認識我們的地方重新生活,找個青山流水桃花盛開的地方,就死在那裡,被水沖刷走人世帶來的骯髒,被落花堆積的花覆蓋,帶著一身清香,來世清清白白地做人。”
畫面一轉,又到了不久前東瑜的那個月光遮蔽的夜晚,他跪在我身後說:“阿姐,我不會放過你的,一生一世都不會。就算有一天我死了,也不會留你孤單單的一個人,天上人間黃泉,你都逃不開的。”
最後定格在夢中的畫面,反反覆覆地回放,是在劫墜崖的那一幕。
他將我一掌送回懸崖上,然後,一個人墜落。
睜開雙眼,天已經大亮,枕頭已被眼淚浸得溼透。我猛地掀開被子,披散著頭髮慌張地推開房門大喊:“來人!來人!”幾個婢女應聲迎了上來。我抓住其中一人的肩膀喊道:“在劫沒有死,他還活著,他一定還活著,我、我要去找他!”那幾個婢女趕忙安撫我過激的情緒,我從她們的眼中讀到了敷衍和悲憫,她們都認為我承受不住喪弟之痛,瘋了。但我沒有瘋,我很清醒。那場夢像是一種潛意思,提醒了悲痛的我,在劫怎麼可能不帶我一起死?他早就說過的,死也要在一起。而且在我投胎前便知道了,他是十世善人,這輩子是要做皇帝的,怎麼可能現在就死了?
很快地蕭晚月就來了,我撇開那些婢女撲到他面前,拉住他的衣袖焦急地說:“借我兩百人馬,我要下崖找在劫,他沒有死!”蕭晚月的眼眸幽閃幾下,手指梳著我的凌亂的頭髮,溫柔地笑道:“好,我陪你去找。”
蕭晚月調集上百蕭家侍衛,讓那些人將繩子捆在腰上,一個個從懸崖頂攀崖而下。我也要下去找,蕭晚月阻止不了我,便抱著我一同攀下懸崖。
懸崖看似雲霧翻滾深不見底,但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高,只有百丈有餘。懸崖下是急湍的河流,我們順著水流找去,找了整整一天一夜,才在下游河岸邊發現了在劫。他靜靜地躺在碎石子上,白淨的臉上貼著幾絲亂髮,雙腳還留在水裡,隨著水流而晃動著,就像戲水累了疲倦睡去的孩子。
我走過去,笑著拍拍他的臉,佯裝生氣道:“臭小子,貪玩得都忘了時間了。快給我醒來,跟阿姐回去!”他沒有應我,睡得很沉。我開始真的動怒了,搖晃著他的肩膀怒道:“你給我醒來,醒來啊,阿姐帶你回家去!”蕭晚月按住我的肩膀,靜靜道:“悅容,你別這樣,他已經死了。”他抬起我的臉,逼著我直視那支竭力忽視的從在劫額頭穿過的翎箭,讓我的自欺欺人頓時無處可逃。
“你給我走開!”一把推開蕭晚月,我將那具毫無生氣的屍體扔在地上,轉身往河裡踏去。蕭晚月拉住我的手腕,很用力,像要捏碎我的骨頭,深呼吸忍住怒意,道:“你要去哪裡?”我抬眼看他:“我要去找在劫。”蕭晚月手指一劃:“他就在那裡,楚悅容你給我清醒點吧。”我抱頭尖叫:“他不是,不是!在劫從小最聽我的話了,只要我說的他都會聽!”那不過是一個形似在劫的木偶而已。
我衝進輕淺的溪水裡,俯首慌慌張張地在水裡摸索,口中喃喃念道:“在劫,你在哪裡,你在哪裡。。。。。。”蕭晚月追了過來,還在說著在劫已經死了讓我面對現實之類的話。我怒極了,錯手打了他一耳光,他彆著臉僵硬著身子,我愣了半會,一言不發地又轉身開始沿著水流尋找。
突然身子騰空,蕭晚月將我攔腰橫抱起來,手一鬆,將我整個人扔進水裡。我全身溼透,水浪衝到我的臉上,讓我渾身打了寒戰。他居高看我,冷冷問:“清醒點了沒有。”我憤憤瞪他,沒有說話,翻身趴在水裡接著找。